苏晓棠也注意到了他,脚步未停,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转身走进了那条通往村西的小路。她的背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唯有墨痕尾巴尖的那撮白毛,像一盏小小的灯塔,在黑暗中忽隐忽现。
陆承泽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村子里亮起了零星的灯火,知青点的方向传来阵阵欢声笑语,那些是他永远无法融入的热闹。
在这个让他处处感到格格不入的村庄里,这个沉默的少女和她那条同样沉默的狗,是唯一让他感到一丝不令人反感的存在。尽管,他们之间,同样隔着一堵墙——一堵由截然不同的生活经历和世界观筑成的墙。
回到知青点,大多数房间已经熄灯。陆承泽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点亮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观察:
村民的日常生活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节奏感,与城市的机械化生活形成鲜明对比。苏晓棠今日取水的动作显示出她对身体力学的本能理解,这种实践智慧值得进一步研究。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笔尖在纸上轻轻敲击。那只黑狗的眼神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那绝不仅仅是动物的本能反应,其中包含着某种近似智慧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继续写道:
与其他知青的关系依旧保持距离。这种疏离并非源于敌意,而是价值观和思维模式的根本差异。在这个集体主义至上的环境中,个体的独立性往往被视为异类。
合上笔记本,他吹熄油灯,躺在坚硬的土炕上。月光从窗纸的破洞中透进来,在泥土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不知是不是那只叫墨痕的黑狗。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陆承泽第一次意识到,那堵将他与外界隔开的墙,或许不是别人筑起的,而是他自己一砖一瓦垒起来的。八年前的那场绑架,不仅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疤痕,更在他的心上筑起了一座堡垒。
而现在,在这个偏远的山村,这座堡垒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不是因为任何人的热情或关怀,而是因为一个沉默的少女和她的狗,因为他们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的从容。
窗外,一轮明月升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满沉睡的村庄。陆承泽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苏晓棠挑水远去的背影,还有墨痕回头时那道难以解读的目光。
也许,外公说得对,他确实需要和。只是,他看到的和想到的,可能与外公期待的截然不同。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第一次感受到,那堵隔阂的墙,或许并非坚不可摧。只是,要推倒它,需要的力量不是来自外部的冲击,而是源于内心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