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就从山后压了过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黄土地上,溅起一朵朵泥花。陆承泽正在从田间返回知青点的路上,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了半路。
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冰冷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环顾四周,最近的可避雨处就是张奶奶家那处低矮的土坯房。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快步走向那处透着温暖光亮的院落。
院墙是用黄土夯成的,经过多年风雨的侵蚀已经显得有些斑驳。院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飘出淡淡的草药香气,与雨水的清新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安心的味道。陆承泽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流下,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透明的水帘。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灶间里温暖的景象。苏晓棠正坐在一个小木凳上,面前放着一个古朴的药碾子,她专注地碾磨着里面的草药。她的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煤油灯的光晕将她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柔和,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她却浑然不觉。
张奶奶坐在她身旁的矮凳上,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仔细地缝补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旧衣。老人的手指虽然布满了皱纹和老茧,但穿针引线的动作依然稳健。针脚细密均匀,可见是多年的手艺了。
奶奶,这是给您膝盖敷的新药,苏晓棠将碾好的药粉仔细地用油纸包好,我特意加了点艾叶,活血的。您每天晚上睡前敷上,用布条固定好。
好,好...张奶奶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像是秋日里绽放的菊花,你这孩子,心思总这么细。我这老寒腿啊,多亏了你这些药。
苏晓棠微微一笑,继续手上的动作:上次您咳了半宿,让人怪担心的。这是我新采的枇杷叶和鱼腥草,已经晾干了,到时候煮水喝,能润肺止咳。
哎,别光顾着我,张奶奶放下手中的针线,疼爱地看着苏晓棠,你也给自己弄点,看你手都糙了。姑娘家的手,要好好爱惜。
苏晓棠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的奶奶,这样才有力气干活呢。
雨声淅淅沥沥,像是为这温馨的画面配上的天然乐章。灶台上的大铁锅里冒着热气,里面似乎在煮着什么,散发出淡淡的米香。墙角堆着整齐的柴火,墙上挂着几串晒干的草药,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陆承泽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但他却浑然不觉。这个破旧却温馨的小院,与他记忆中那个永远整洁却缺少烟火气的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想起了母亲林慧茹。作为省医院的主任医师,母亲总是穿着白大褂,身上带着消毒水的气息。她的关心也总是那么理性而克制:承泽,记得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别太劳累有问题要及时向组织汇报。那些话语虽然充满关爱,却少了几分这样的温情脉脉。
而在这里,在这间简陋的灶房里,他看到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这里没有精致的家具,没有现代化的设施,甚至连照明都只能依靠煤油灯。但这里有一种他所陌生的温暖——那种渗透在日常生活点滴中的、朴实无华的温情。
晓棠啊,张奶奶重新拿起针线,语气中带着感慨,要不是有你,奶奶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奶奶别这么说,苏晓棠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是您给了我一个家。要不是您,我可能早就...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陆承泽能感觉到其中未尽的含义。他忽然想起村里人偶尔的闲谈,说苏晓棠是张奶奶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孤儿。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但此刻,看着这一老一少相依为命的场景,他的心不由得被触动了。
墨痕原本趴在灶台旁打盹,突然抬起头,警觉地转向院门的方向。它轻轻地了一声,提醒着屋内的两人。
苏晓棠抬起头,目光准确地落在院门的方向。她似乎能感觉到门外有人,但却没有表现出惊慌,只是轻声对张奶奶说:雨这么大,可能有过路的人在外头避雨。
张奶奶点点头:去看看吧,要是有人,就请进来喝碗热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