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的最后一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疲惫、不舍、期待和淡淡离愁的复杂气氛。
三个月的摸爬滚打，让这些曾经青涩懵懂的年轻人，皮肤变得黝黑粗糙，眼神中多了坚毅，动作间也带上了军人的利落。最后的考核已经结束，分配去向也已大致明确，只等最后的仪式，为他们这段初始的军旅生涯画上一个正式的句号，并开启新的篇章。
授衔仪式，便是这最后的、也是最庄严的仪式。
仪式安排在训练团的大礼堂举行。这天清晨，新兵们提前起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仔细地整理内务，将已经浆洗得有些发白的作训服熨烫得平平整整，军帽的帽徽擦得锃亮，解放鞋刷得一尘不染。
每个人都沉默而专注，连平日里最咋呼的赵大勇，也抿着嘴，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着装。
陆承泽对着宿舍里那块模糊的小镜子，仔细扣好风纪扣，抚平肩章位置的褶皱。
镜中的自己，脸颊瘦削了些，下颌线条更加硬朗，眼神沉静，与三个月前那个在杨家屯晨雾中回望的青年，已然有了明显的不同。他手腕上的红头绳依旧，只是被衣袖仔细地遮盖着。
“走了，秀才。”赵大勇穿戴整齐，走到他身边，也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他看向陆承泽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挑衅或较劲，只有一种共同经历过艰苦磨砺后的平静和默契。
“嗯。”陆承泽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和赵大勇一起，随着班排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大礼堂。
礼堂庄严肃穆。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巨大的八一军徽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鲜红的旗帜分列两侧。台下，数百名新兵按照连排班序列，整齐肃立，鸦雀无声。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樟脑丸和皮鞋油的味道。
团首长、营连主官们在主席台就座。仪式由训练团政委主持。
“迎军旗！”随着一声洪亮的口令，三名护旗手高擎着鲜艳的八一军旗，迈着铿锵有力的正步，从礼堂侧门行进至主席台前。
军旗猎猎，旗面上的“八一”字样和五角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所有新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面旗帜，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在激荡。
“奏唱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雄壮激昂的旋律响彻礼堂。
新兵们放开喉咙，大声歌唱。尽管有些人的音调未必准确，但那歌声里蕴含的力量和情感，却无比真挚。“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每一句歌词，此刻都仿佛有了具体的重量和意义。
歌毕，团首长开始讲话。话语简洁有力，肯定了他们三个月的训练成果，勉励他们牢记军人使命，将新兵连打下的基础带到新的岗位，为保卫祖国、建设强大军队贡献青春和力量。
接着，是最核心的环节——授衔。
“下面，宣读授衔命令，并为新兵代表佩戴军衔！”
一名参谋军官走到台前，开始宣读命令。被念到名字的新兵代表，按照顺序，依次出列，迈着标准的齐步走向主席台。
他们之中，有各连训练标兵，有表现突出的骨干，也有像陆承泽、赵大勇这样入选侦察连的代表。
当听到“新兵二连，陆承泽”时，陆承泽深吸一口气，出列，沿着指定的路线，走向主席台。
他能感觉到身后数百道目光的注视，能听到自己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步伐稳定，身姿挺拔。
他在主席台前立定，面向为他授衔的团参谋长，敬礼。参谋长是一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中年军官，他回礼后，从身旁司仪手中的托盘里，取下一副崭新的、鲜红底板上缀着一条细杠的列兵肩章。
参谋长走到陆承泽面前，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陆承泽从那目光中看到的是审视，是期许，也是一种沉重的托付。
参谋长伸出双手，将那副肩章，郑重地、稳稳地佩戴在陆承泽的作训服肩袢上。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
当金属扣环“咔哒”一声轻响，扣紧在肩袢上时，陆承泽感到肩头微微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