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缠绕在云岭山脉的腰际,黑龙寨在氤氲的雾气中苏醒,却不同于往日的宁静。一种无声的、庄重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取代了平素的鸡鸣犬吠与袅袅炊烟。
林陌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那身叠得整整齐齐的通用作战服放在床头,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爷爷已经不在屋里,灶膛里的火却生得旺旺的,锅里温着金黄的玉米饼和浓稠的米粥。
他穿上那身陌生的服装,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依旧清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靠在墙边的那杆老猎枪上。他走过去,手指缓缓拂过冰凉的枪管和温润的木质枪托,这一次,他没有拿起它。爷爷说得对,它不认识山外的路。它属于这里,属于这片生养他的山林。
他将猎枪郑重地悬挂在堂屋正面的墙壁上,与那张斑驳的豹皮并排。这杆传承了几代人的老枪,将在这里,替他继续守护这个家,这片他即将远离的土地。
做完这一切,他推开木门。
门外的情景,让他瞬间怔在原地。
不大的院坝里,几乎站满了黑龙寨的村民。他们沉默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平日里最好的、虽然依旧朴素的衣服。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没有了昨日的疏离和好奇,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情感——有不舍,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与送别。
老村长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碗清澈的米酒,酒碗边缘搁着一片鲜绿的芭蕉叶。几位寨老站在他身后,神情肃穆。
爷爷站在人群稍前的位置,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山岩般的沉静。他看着林陌,微微点了点头。
林陌感觉喉咙有些发紧,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村民面前。
老村长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米酒递到林陌面前,声音苍老却洪亮:“陌娃子,这碗酒,是寨子的心意。用咱们云岭的泉水,咱们自己种的稻谷酿的。喝了它,走到哪里,都别忘了咱们山里的味道,别忘了你是从咱们黑龙寨走出去的汉子!”
林陌双手接过粗糙的酒碗,碗中清澈的酒液映出他此刻复杂的面容。他没有犹豫,仰起头,将碗中辛辣而醇厚的液体一饮而尽。一股热流从喉咙直坠丹田,仿佛将这片山水的魂魄也一同饮了下去。
“好!”人群中不知谁低喝了一声。
接着,一位寨老走上前,手里拿着一根用红丝线仔细缠绕的、不知名猛兽的爪牙,上面还带着原始而古朴的纹路。他将这兽骨护身符挂到林陌的脖子上,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山神保佑。带着它,邪祟不近,一路平安。”
随后,更多的村民默默走上前。有人塞给他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自家晒的肉干;有人递来一双崭新的、千层底的布鞋;还有几个平日里跟他一起打过猎的年轻伙伴,只是用力地锤了锤他的胸口,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些微不足道的物品,却承载着这个封闭村落最真挚、最质朴的祝福。
没有喧嚣的锣鼓,没有浮夸的仪式。只有一碗烈酒,一枚护身符,几句叮咛,和一些饱含心意的简单物品。但这沉默的、发自内心的送别,却比任何盛大的典礼都更具震撼人心的力量。
林朔和李静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人群外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李静眼中带着动容,低声道:“这比任何动员令都更有力量。” 林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村民围在中央、显得有些无措却又目光坚定的林陌,她更加确信,这个年轻人心中守护的火焰,一旦被真正点燃,将足以照亮最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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