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心里舒坦，一抖缰绳，赶着骡子车往供销社的方向去。
他要去买白面，买大米，再给妹妹扯几尺做新棉袄的花布。
骡子车拐过街角，王建军抬头，准备看看供销社的牌子。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像被钉子钉住一样，凝固了。
供销社门口，一个穿着碎花罩衫的姑娘，正和同伴说笑着什么。她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辫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李秀兰。
王建军手里的缰绳，无声地滑落。
她还是那么好看，眉眼弯弯，笑起来像是有光。
一声尖利的呵斥，打破了王建军的失神。
“你还笑！你还有脸笑！”
一个穿着灰色干部服的中年妇女，一把拽住李秀兰的胳膊，满脸怒气。
是李秀兰的母亲，李淑芬。
“娘，你干啥……”李秀兰的笑僵在脸上。
“我干啥？我问你，郑家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李淑芬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刻薄藏不住。
“郑国庆哪点不好？人家是正式工！他爹是副县长！你嫁过去就是享福！”
李秀兰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别给我装哑巴！”李淑芬的指甲都快掐进女儿的肉里，
“那六百块钱彩礼，给你爹看病抓药，给你弟订婚，早就花出去了！你现在说不嫁，你是要我们全家的命！”
李秀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胸前的罩衫上。
王建军攥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
一股火从胸口直冲脑门，他差点就要跳下车冲过去。
但他忍住了。
他看着李淑芬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心里那股火慢慢冷了下来。
这不是逼婚。
这是卖闺女。
他深吸一口气，把骡子车靠边停好，跳下车。
他迈开步子，径直走了过去。
李淑芬还在数落，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秀兰脸上。
王建军像没看见她一样，站到李秀兰面前。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贱兮兮的。
“哟，这不是我们大队的队花嘛，谁给气受了，哭得梨花带雨的。”
这熟悉的腔调，让李秀兰猛地抬起头。
当她看清是王建军时，愣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忍不住想往上翘。
她“噗嗤”一声，又哭又笑，抬手就在王建军胳膊上捶了一下。
“你讨厌！”
这一拳软绵绵的，带着一股娇嗔。
李淑芬彻底炸了。
“你谁啊你！”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推开王建军，
“光天化日之下，对我闺女动手动脚，耍流氓啊你！信不信我找公安把你抓起来！”
王建军非但不怕，眼睛反而亮了。
他顺势抓住李秀兰的手，攥在自己手心。
“抓我？好啊！”
他挺直了腰杆，看着李淑芬，一脸的理直气壮。
“婶儿，我跟秀兰是自由恋爱，正准备跟您二老提亲呢。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找公安，让他们评评理。”
李秀兰的手在他掌心僵住了，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建军。
李淑芬也懵了，指着王建军的手直哆嗦。
“你……你们……”
王建军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话说得又快又急，声音还特意拔高了半度，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