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手指抚过最上面那张纸,停在\沈建国\三个字上:\你爸按手印时手直抖,说'阿婆,我闺女下个月要交学费,我不能让她觉得她爸是个没本事的'......\
沈星河的喉咙突然发紧。
他接过签名纸,纸页上还留着旧年的墨香,混着李阿婆身上的皂角味。
他想起前世母亲翻箱倒柜找父亲工牌的样子,想起妹妹哭着说\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原来所有被抹去的痕迹,都藏在这个老人的蓝布包里。
\放进去。\苏晚晴指了指机器侧面的扫描口。
沈星河深吸一口气,将签名纸平展展推进去。
机器发出嗡鸣,水晶里的光带突然暴涨,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空气中浮现出模糊的身影: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抹着眼泪,扎马尾的女工攥着孩子的照片,戴鸭舌帽的老张头举着联名信喊\我们要见厂长\......他们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让人心颤:\我记得那天太阳很毒,车间的电扇转得慢......我老婆刚怀上二胎,我不敢告诉她......老沈,你签在我旁边,咱们抱团......\
李阿婆突然跪了下去。
她的手穿过那个戴鸭舌帽的身影,指尖在空气中抓了又抓,像要抓住三十年前的风:\老张头......你那天说要去河对面找亲戚借钱,我还笑你......\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我就说......我就说不是我记错了,是他们......\
\你们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王建国·真的声音像块冰。
他站在石室门口,背对着光,脸上的阴影更深了,\记忆一旦复苏,就会形成因果闭环。
管理局不会允许历史出现两个版本。\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历史。\沈星河盯着那些身影,虚浮的躯体此刻竟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他想起重生前躺在手术台上的父亲,想起母亲化疗时掉光的头发,想起妹妹被拐那天他在网吧打游戏的混账模样——所有被时空涟漪抹去的痛苦、挣扎、不甘,都该被看见。
机器突然剧烈震动。
水晶里的光带开始扭曲,红色警报声撕裂空气。
王建国·真猛地抬头,盯着天花板:\他们来了。\
沈星河立刻掏出芯片,插进机器侧面的接口。
数据流如活物般窜进芯片,他能感觉到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翻涌:父亲拍着他肩膀说\星河,爸以后给你买新自行车\,母亲把最后半块月饼塞给他说\妈不饿\,妹妹举着满分试卷喊\哥你看\......这些被管理局标记为\无关紧要\的片段,此刻像星星般在他心里亮起来。
\证据已经备份了。\苏晚晴操作着仪器,嘴角扬起笑,\他们抹得掉一个人的记忆,抹不掉三十七个人的。\
林夏弯腰扶起李阿婆,算盘珠在她兜里叮当作响。
老人的眼泪把签名纸洇湿了一片,却仍死死攥着那叠纸:\改过来了......终于改过来了......\
警报声越来越响。
沈星河能听见头顶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是管理局的特勤组,带着记忆清除装置来了。
他看向林夏,她眼里的星子比任何时候都亮;看向王建国·真,对方冲他点了点头,手已经按在腰间的电击器上;看向李阿婆,老人用袖口擦着眼泪,却笑得像个孩子。
\走。\他说,声音里带着重生以来最烫的温度,\我们带历史回家。\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轰\的一声。
石室的通风管道被撞开,碎砖簌簌落下。
窗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金属装置启动的嗡鸣——那是记忆清除器预热的声音。
沈星河把芯片紧紧攥在手心。
他能感觉到,三十七段记忆正在芯片里生长,像春天的草,从冻土下钻出,顶开所有试图覆盖它们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