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蹲在旁边帮他递砂纸:\叔,您别跟孩子置气——\
\不是置气。\沈建国的砂纸在铜轴上打了个旋,\我娘教过,灶不修,火就歪。\他抬头时,眼镜片上沾着铜锈的绿粉,\我闺女她妈当年在这灶上煎药,风门偏半分,药就苦得孩子直哭。\
次日清晨,沈星河路过老砖房时,听见\叮叮\的锤声。
门楣上多了块旧木板,暗红的漆褪得斑驳,\暂安\两个字却新得发亮——当年母亲抱着发高热的他,摸着他额头说:\别怕,暂时平安,很快就好。\
\爷爷!\周小海举着块炭跑过来,\我们想在灶边刻字,行吗?\
沈建国把锤子塞进裤兜:\刻吧,别太深。\他转身对沈星河笑,眼角的纹里还沾着木屑,\你妈要是看见,保准说这灶比当年还热闹。\
林夏捧着笔记本凑过来:\我打算把这屋设成传承实训灶,登记使用,限定时段——\
\火要是能管住,早就不灭了。\沈星河打断她,望着灶膛里未燃尽的柴枝,\让小海牵头,成立个'灶童队'吧。
规则就一条:每次用灶,留道刻痕,再写句'我想让谁吃到这顿饭'。\
第三日清晨,沈星河蹲在灶前,指尖抚过新刻的痕迹。
最浅的那道歪歪扭扭写着:\给沈爷爷,他总巡夜,一定饿。\他摸出随身带的小刀,在旁边添了道深痕,刻得很慢,像在描摹记忆里的温度:\给我妈,她没吃完那碗药。\
梅雨季最后一场雷雨来得急。
沈星河站在院门口,看陈阿婆裹着塑料布往老砖房跑,怀里抱着个手机。
\囡囡,你看!\陈阿婆的声音混着雨声撞出来,\外婆学会烧火了!\屏幕里的小外孙女哭着喊\想回家\,陈阿婆就着灶火擦眼泪,\等梅雨季过了,外婆给你煎糖粥,比你妈煎的还甜...\
雨帘里,檐下的风铃晃出细碎的响。
沈星河眯眼望去,那枚刻着焰纹的竹片不知何时换成了铜片,上面錾着极小的\沈g\——和父亲藏在自家锅沿的标记一模一样。
雷声响过,灶火在雨里烧得更旺了。
沈星河伸手接住一滴雨,凉丝丝的,却带着灶火的暖。
他忽然懂了母亲笔记里的话:真正的火种,不在灶里,在有人愿意为另一人添柴的手,在有人愿意把温度记在心里的念。
入夏首伏前夜,沈星河巡巷时路过老砖房。
窗纸透出锅底的光,影影绰绰能看见几个小脑袋——是\灶童队\在商量什么。
他没进去,只放慢脚步,听周小海的嗓门飘出来:\明天可不能让沈哥哥发现...咱们得悄悄...\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甜香——像是糖粥要熬化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