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鹤鸣的盘算,谢淮州同样适用。
世家巴不得谢淮州能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那么,这么多年苦苦谋划的灭戎狄之战后所有利益,将会被世家侵占瓜分,与长公主当初灭戎狄的初衷相悖。
与长公主的初衷相悖,就是与皇族利益相悖。
元扶苎是放不下翟鹤鸣,可没有脑子不清楚到……为了翟鹤鸣,连元家江山都不顾了。
“谢淮州,当我求你……”元扶苎用通红的眼望着谢淮州,哽咽开口,“翟鹤鸣死了,翟鹤鸣的母亲也死了,翟家对你来说已经没了威胁,谋逆的罪名扣在翟鹤鸣头上,他遗臭万年事小,这对陛下来说也非好事。”
连亲舅舅都要谋逆,这记载让后人瞧见了,该怎么想陛下?
谢淮州望着元扶苎轻笑一声,仰靠在椅背上:“比起将你带大的长公主,你对翟鹤鸣还当真是情深义重。”
元扶苎瞳仁轻颤。
“要了闲王殿下命的王氏一族我尚且没放过,主谋害死长公主的翟鹤鸣……你觉得我会放过?”谢淮州表情漠然,“更何况,郑江青灭突厥之战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还需要银子,修水利也需要银子,这些银子……户部挪腾不出,抄了翟家就正正好。”
“谢淮州……”
“当年安平公主是怎么劝我的来着?”谢淮州打断元扶苎的话,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散漫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活着的人得为了大昭往前看。这句话……如今我还给你。”
元扶苎烧胀发疼的眼睫动了动,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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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带上董大夫追元扶妤与何义臣时。
元扶妤已经被何义臣背着,踹开了一家医馆的门。
医馆大夫晨起正在打五禽戏,听小徒弟说来了个玄鹰卫踹开了他们医馆的门,背后还背着个伤的特别重的姑娘,连忙带着大徒弟赶到前堂。
看到何义臣那身玄鹰卫的衣裳,大夫的大徒弟上前同,正打算找个借口打发了何义臣。
可老大夫目光落在元扶妤的脸上时,愣了一瞬,快步上前,按住元扶妤的腕脉,借着烛火仔细端详后,不确定询问何义臣:“这是……崔家的姑娘?”
何义臣满目焦急,点头:“对,大夫您认识崔姑娘,就快救人吧!她正走着……突然就倒了,我摸了一手的血!”
老大夫连忙让何义臣将元扶妤放在竹榻上,招呼两徒弟取他的工具,将屏风拉上。
何义臣立在一旁想帮忙,却被老大夫小徒弟用拉开的屏风挡住。
“大夫!大夫我能帮什么忙?”何义臣绕过屏风,就见老大夫已挽起衣袖,用烈酒浇过自己的手和手臂,接过大徒弟递来用烈酒浇过的剪子剪开元扶妤后背和腿上的衣裳。
当老大夫看到元扶妤在后腰伤口塞入裹满止血药的棉布,抬眼看着元扶妤,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有意外也有震惊。
这伤口处理法子,是军中常用的救急之法。
军中之法,多是为保命,有些手法对伤患来说,可是生不如死,她竟也能这般忍下来。
老大夫让小徒弟把何义臣拉出去,命大徒弟展开他的针包。
整片鹿皮做的针包展开,足有三尺长。
针分金、银、黑三色。
以大、中、小三行排列。
每根针上都有极为繁复春枝浮雕,雕工巧夺天工,精细非常。
老大夫取银针烤火,动作利索在元扶妤穴位下针,直到血已经止住,这才小心抽出伤口内的棉布,让小徒弟将灯点亮些,认真为元扶妤处理伤口。
何义臣听到老大夫将元扶妤腿上箭矢取出,丢在铜盆中的声音,心急的和这医馆中摆动不定的火苗一般。
等处理完元扶妤的伤口,老大夫已是满头的汗,小徒弟乖觉立在一旁,及时为老大夫擦去汗水。
何义臣着急在医馆内踱步之时,裴渡带着董大夫寻到了医馆。
一看到董大夫何义臣连忙上前,拉着董大夫就要往屏风内走,可老大夫的小徒弟却往前一挡。
“我家师父救人从不允许人看!”
“你闪开……”何义臣伸手就要拉那小徒弟。
谁知手还没碰到那小徒弟,老大夫那个黑着脸一身腱子肉的大徒弟便一把扣住了何义臣的手腕。
黑壮的大徒弟手劲儿极大,竟让何义臣动不了分毫。
“我家师父的规矩,救人从不允许人看。我师父既然出手……人就一定不会有事。”大徒弟绷着脸道。
他知道自家师父的规矩,不救治当官的,和当官的家眷。
若非他们家师父认识这姑娘,他刚才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黑子,好了,放人进来吧……”老大夫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裴渡与何义臣一左一右拉着董大夫从屏风外进来,就见老大夫正立在盆架前洗手。
老大夫的小徒弟上前收拾老大夫刚刚替元扶妤治伤用过的用具。
元扶妤趴在那张病患用的竹榻上,身上盖着薄被。
董大夫看了眼老大夫的背影,走到元扶妤身旁,拉出元扶妤的手,为元扶妤诊脉。
“怎么样?”何义臣问董大夫。
“已经没有大碍了。”董大夫说着,视线落在盆架前正用帕子擦手的老大夫身上,起身朝老大夫行了一礼,“敢问老大夫是用什么法子吊住这位姑娘性命的?”
老大夫随手将帕子丢进铜盆中,转过身看向董大夫,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炯炯有神,答非所问道:“这孩子的命也只是暂时吊住,失血过多伤又深,人暂时先留在我的医馆。”
何义臣听到这话,随手扯下董大夫身上的荷包掂了掂,将荷包双手递给护在老大夫身旁的黑子面前:“这些全当是老先生出手救人的报酬。”
董大夫错愕捂住自己的腰带:“……”
“银子就不收了。”老大夫缓声开口,“我与这孩子有缘,救她是天意。”
董大夫也上前行礼:“这位先生,我是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