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存粮一日少过一日。最初还能每日两顿稀粥,后来变成一顿,再到如今,连一顿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都成了奢望。仓库早已空空如也,连战马都被宰杀充饥。街巷之间,开始出现饿殍,士兵们因为营养不良而无力举起兵器,军心士气跌落谷底。哗变和开城投降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城中蔓延。
宋炬独自一人站在城楼里,望着桌上那封来自慕容恪的劝降书。信中的言辞并不激烈,反而透着一种冷静的务实:“……将军勇毅,恪甚钦佩。然今外援尽绝,内无粮秣,徒使满城军民玉石俱焚,岂是仁将所为?冉魏陛下,胸怀四海,志在安民,非嗜杀之主。若能罢兵息战,开城归附,恪必保将军及麾下将士性命无忧,城中百姓亦得保全。何去何从,望将军三思。”
字字句句,敲打在宋炬的心头。他回想起杨宣三万大军在疏勒河谷的惨状,想起谢艾五万精锐在雅丹地带的覆灭,更想起城中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士兵和百姓。继续坚守?除了拉上全城人陪葬,毫无意义。为了他一个人的忠名,就要让这么多人为之殉葬吗?
“忠……义……”宋炬苦涩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唤来副将和几位校尉,看着他们同样憔悴而绝望的脸,沉痛地说道:“我等已尽人事,奈何天不佑我。外无援军,内无粮草,再守下去,唯有城破人亡一途。慕容恪并非残暴之人,其承诺或可信。为了这满城将士和百姓的性命……我意,开城投降。”
没有人反对。残存的理智和对生存的渴望,压过了虚幻的荣誉感。
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敦煌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雾之中。那沉重的城门,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历史与沧桑,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地被推开了。
宋炬站在城门内,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他默默地脱下身上那沉重的甲胄,露出里面的素服。然后,他双手捧着官印和户籍册籍,那是他作为敦煌守将最后的责任与象征。
在他身后,是一群形容枯槁、几乎站不稳的守军。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绝望,身上的战袍也早已破烂不堪。然而,他们依然坚定地跟随着宋炬,走出城门,走向慕容恪的中军大旗。
慕容恪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使命达成后的平静。他知道,这场战争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消耗,而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
当宋炬走到慕容恪面前时,他双膝跪地,将官印和户籍册籍高高举起。慕容恪凝视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接受投降,妥善安置降卒,即刻派人运送粮食入城,赈济饥民!有敢于趁乱劫掠、伤害百姓者,立斩不赦!”
他的声音在晨风中回荡,清晰而有力。这道命令不仅是对自己军队的约束,也是对这座城市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