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雕花木门半掩着,窗外的风卷着庭院里的桂花香钻进来,却压不住堂中沉得发紧的气氛。
王杰坐在右侧梨花木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青釉茶杯的边缘,杯壁的凉意顺着指腹漫到心底——他已经看了半刻钟的僵局,终于按捺不住,放下茶杯,开口时语气带着几分劝解,又藏着对时局的通透:
“我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咱们如今身处的世道,寻常乡绅富户稍有家底的,三妻四妾都是街面上见惯的事,更何况国强如今是华夏的最高统帅,手里握着整座江山的安稳,身边多几个人照料起居、帮衬事务,本就是情理之中,何必闹到这般剑拔弩张的地步?”
王杰的话像一颗石子砸进沸水,王孙氏的火气非但没消,反倒“腾”地窜得更高。
她猛地拍向桌面,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哐当”轻响,浅褐色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深色的酸枝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她转头瞪着王杰,眼角的细纹因怒容拧成了褶皱,声音又急又厉,带着护女心切的委屈:
“你这老家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咱们的彩儿为他赵国强付出了多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他无声无息就带回三个女人,连个高低名分都不分,难道以后要让我闺女在这宅院里受气?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他娶妻纳妾我管不着,但我女儿王彩儿的正妻身份,半分都不能改!”
王孙氏这话一出口,堂中瞬间静了下来。王杰张了张嘴,却没再反驳——他当然知道女儿的付出,只是如今赵国强的身份不同了,身为统帅,一言一行都牵着朝野的风向,若是在“名分”这事上闹得太僵,于国于家都不是好事。
这世上的“名分”,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家事。
从清朝起,正妻便是宗法里钉死的“主母”,妾室哪怕得宠,也只是“半奴半主”的身份,连家族祭祀的资格都没有;
到了民国,虽有“续弦”之说,但续弦的地位也远不及原配;
往前数到明朝,哪怕是普通农户,只要家境宽裕些,都有娶妾的权利,可“妻”与“妾”的鸿沟,从来都没填平过——妻是“聘”来的,用的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妾是“纳”来的,不过是一包银钱、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府,连家祠的族谱上,都只能写个“侧室”的注脚。
王孙氏是商户家的女儿,打小见惯了宅院里的尊卑,自然比谁都清楚,“正妻”这两个字,是女儿在这深宅里立足的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彩儿穿着藏青色的警察部长制服,裤腿扫过门槛,快步走了进来。
她刚听石头说父母大闹,一进门就撞见母亲拍桌的模样,连忙上前拉住王孙氏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妈,您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
王孙氏反手抓住女儿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睛却死死盯着赵国强身侧的马玲,声音里裹着怒火
,“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背着你找了别的女人,你不吱声,我这个当妈的可忍不了!今天必须为你讨个公道!”
“妈,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您别在这掺和了,行吗?”
王彩儿轻轻拽了拽母亲的衣袖,想把她往外带。她心里其实也拧着疙瘩——赵国强成了最高统帅后,只让她做了警察部长,却没提“国母”的名分。她不是没听过那些旧例:
前朝的王子登基,往往会把最宠爱的妃嫔立为皇后,元配被弃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只是她不愿在人前露怯,更不想让母亲把事情闹得没法收场。
“不行!今天必须有个说法,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子!”
王孙氏挣开女儿的手,恶狠狠地剜了马玲一眼——那姑娘站在赵国强身侧,穿着月白的旗袍,垂着脑袋,看着温顺,可那双藏在睫毛下的眼睛,分明写着不安分。
赵国强一直坐在主位上没说话,指尖轻轻叩着桌沿。
他知道王孙氏的火气从哪来,也明白王彩儿的顾虑,等王孙氏的话音落定,才抬起头,语气诚恳得不带半分敷衍:
“岳母大人,您放心,彩儿永远是我的正妻。我和马玲的事,是我没把持住,也没想到会让你们这么闹心,这事确实是我的错。只是马玲已经和我有了夫妻之实,我赵国强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不能把她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