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我穿过摆满彩陶的展示厅,进入后方工作间。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一座正运转的陶轮。他递给我一团泥:“每个来到佩奇的人,都应该亲手捏一块土。”
我小心翼翼地做出一个粗拙的小碗,在底部刻下“吴”字。他没有评价,只说:“你在这城市留下了时间。”
我写下:
“佩奇的每一件陶器,都是泥与火、手与心之间的和弦。它让我明白,艺术不在技巧,而在诚意。”
他从架上取下一只雕有葡萄纹饰的酒罐赠我,说:“这不是纪念品,是祝愿你旅途不会干涸。”
我郑重收下。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陶罐泛起淡淡温光,我知晓,这里已成为我的某段人生注脚。
傍晚,我前往城郊的“日落坡”葡萄园。
这里是佩奇最安静也最迷人的所在。葡萄架层层铺向山下,城灯点点如星,霞光在天际与山巅之间交错燃烧。我与园主坐在山顶小木屋前,他为我倒上一杯“白玉之泪”。
“这酒刚入口时会皱眉,”他说,“但第二口开始,就回不去了。”
酒液清澈透明,入口时微酸,却愈发甘洌。我闭眼感受,不知是酒意还是风,我突然想起德布勒森夜晚的宁静,与布达佩斯黄昏的桥影。
“佩奇不是旅程中的热烈,它是过后回想时的暖意。”我轻声说。
他点头:“这座城,不会让你当场感动,而是慢慢扎根。”
我们并肩坐了很久,夜色爬上山头,城灯在远处一盏盏点亮。
我在笔记中写道:
“佩奇,是黄昏里的细雨,是杯中落下的一道光。它不争夺目光,却成为记忆的定音鼓。”
夜晚回城途中,我路过一间正在举办露天诗歌朗诵的咖啡馆。年轻人围坐在烛光与低语之间,用匈牙利语朗诵着我听不懂却感动至深的诗句。一位女孩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她自己写的一句诗,翻译成中文是:“我们在葡萄的阴影下饮泪,也在陶罐中收藏光。”
我郑重收起。
次日清晨,我收拾行囊,离开这座内敛如诗的山城。
在佩奇火车站,我回望梅切克山的轮廓,那座绿色圆顶仍在远方闪光。我知道,这座城市的名字将不再是地图上的地理名词,而成为我灵魂中的柔软回声。
列车发出鸣笛,驶向匈牙利南部边境。下一站,是贝尔格莱德——一座由战争与诗人共同雕刻的城市。
我翻开《地球交响曲》,写下:
“离开佩奇,像是合上一本陶瓷封皮的日记。它不会发光,但会发热。”
我轻声道:
“贝尔格莱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