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替他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暖意:“我看你就是太紧张了。考不过去也没关系,你现在才二十五,还年轻,往后有的是机会。咱们家日子虽然紧巴点,但胜在踏实,不差这二十块钱,别给自己逼太紧了。”
丁建国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炭炉。他原本想着,这次能考上五级就烧高香了,六级想都不敢想——那可是厂里老师傅才有的本事,得能光看图纸就把工件误差控制在半毫米以内,手上的活儿得实打实练十年八年才能出徒。可现在,脑子里像凭空多了本厚厚的书,从复杂工件的加工步骤到精密机床的保养窍门,甚至连不同材质的金属在不同温度下的延展性、淬火时的火候拿捏,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这些手艺已经在他手里练了几十年,熟得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他压下心里的激动,拍了拍章雪的手:“真没事,就是最近车间加班累着了,现在缓过来了。你再睡会儿,还早呢,离上工还有俩钟头。”
章雪确实没睡够,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头刚沾枕头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安稳。
丁建国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穿好衣服,系上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进了厨房。灶台上还放着昨晚剩下的棒子面,他舀了两碗倒进粗瓷盆里,掺着温水一点点搅成面糊,稠稀正合适。生火的时候,他一边往灶膛里添柴,脑子里还在过六级钳工的技术要点:异形螺栓的螺纹加工该用几号丝锥,曲面工件的打磨该顺着哪个方向下力,那些从前看着头疼的复杂计算公式、让人犯怵的异形零件加工手法,竟然一点不觉得晦涩,反倒像早就刻在骨子里似的,融会贯通,清清楚楚。
“这下别说五级了,六级也不在话下。”他往锅里添着水,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心里盘算着,“等考上了六级,工资能再涨三十,加起来比现在多五十块。到时候给丫丫买两罐奶粉补补身子,给章雪买那瓶她在供销社瞅了好几回的雪花膏,再攒点钱,把西屋那扇漏风的窗户换了,冬天就不用再塞旧棉絮了。”
棒子面粥熬得差不多了,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飘满了小厨房。他又切了点咸菜,码在碟子里,摆上三个粗瓷碗。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旧挂钟,才六点,就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拍了拍章雪的肩膀:“醒醒,粥熬好了,再不起丫丫该醒了。”
章雪一睁眼就闻到了棒子面的香味,笑着坐起来:“我去叫丫丫,这小懒虫,昨天还说要早起给你加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