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复杂难言的涟漪,这次离开,山高水长,前路莫测,
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这座承载了他重生、奋斗、荣耀与复杂纠葛的古城了。
车辆一路行驶,穿过日渐熟悉的城区,驶向郊外,
道路逐渐变得颠簸不平,两旁的建筑也由整齐的楼房变成了低矮杂乱的平房和围墙,
最终视野豁然开朗,化为大片的、在初冬显得有些萧瑟的农田和远处散布着炊烟的村落。
当吉普车终于“嘎吱”一声停在那条熟悉的、坑洼不平的、通往王家村的土路口时,
夕阳已经西斜,如同一个巨大的咸蛋黄,悬在天边,
将稀疏的云彩和广袤的田野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也给这个宁静而略显破败的小村庄披上了一层柔和而短暂的金色光芒。
王龙让司机在村口等候,自己则拎着那个不起眼的旅行袋下了车。
他站在路边,深吸了一口久违的、带着干冷空气、泥土芬芳和农家烧炕特有的炊烟气息的空气,
一股熟悉的、带着乡愁的味道沁入心脾。
他整理了一下因长途颠簸而略显褶皱的衣裳,定了定神,
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这个生他养他、却又感觉有些疏离的村子。
这个时间点,正是农家结束一天劳作、准备晚饭的时候,村子里显得颇为安静,
偶有几声鸡鸣犬吠划破黄昏的寂静,家家户户屋顶上冒出的袅袅炊烟在夕阳下勾勒出安详的线条。
几个穿着臃肿棉袄、脸蛋冻得通红的顽童在巷子里追逐打闹,
看到王龙这个穿着体面呢子大衣、气质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陌生面孔,
都好奇地停下脚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怯生和探究地打量着他,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
王龙没有理会这些充满童真的好奇目光,他的目标明确,
径直走向村子深处那座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老宅。
低矮的土坯院墙,有些歪斜的木栅栏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院中那棵落光了叶子、枝干虬曲的老枣树下,
就着最后的天光,佝偻着身子,专注地搓着麻绳的爷爷。
爷爷的身形比以前更显消瘦佝偻,但动作依旧缓慢而稳当,透着庄稼人特有的坚韧。
同时,灶房里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和风箱的呼哧声,
伴随着奶奶熟悉的、带着些许抱怨却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念叨,隐约飘来。
一股混合着酸楚与温暖的激流瞬间涌上王龙的心头,他喉头有些发紧,
提高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喊了一声:“爷!奶!”
爷爷闻声,手上的动作一顿,眯着有些昏花的老眼,努力朝着院门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夕阳的逆光让他看得不太真切,直到王龙快步走到近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
爷爷才猛地认出来,满是深刻皱纹、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置信的惊喜笑容,
连手里搓了一半的麻绳都掉在了地上,他也顾不上去捡,
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激动:“哎呀!是龙娃子!是龙娃子回来啦!
老婆子!快别忙活了!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是咱家大孙子回来啦!”
爷爷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挣扎着想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