饵已香,线已垂,水下的阴影正在聚集。
他只需等待。
...
...
东面城墙,指挥塔楼。
首席卢欢没有休息。
他站在了望口前,望着城外被雨水笼罩后,愈发朦胧的荒野。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很轻。
卢欢没有回头:“凌溪长老?怎么没去休息?”
凌溪走到他身侧不远处,也望向城外雨幕,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心里不踏实,睡不着。卢首席不也没休息?”
“总觉得...太安静了。”卢欢缓缓道:“亡灵退去,雨落下来,按理说是好事。可这心里,反倒更空了。”
凌溪微微颔首,声音温和而充满安抚意味:“或许是连日紧张,骤然松弛的反差。”
“鬼魆暴君已除,血尸君主暂退,煞渊虽在,但没有继续逼近。”
“我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卢首席,也需要休息,接下来的硬仗,离不开你主持大局。”
她的话语合情合理,充满了为大局考量的“责任感”。
任谁看来,这都是一位尽职尽责,与同僚并肩作战后仍心系防务的猎者联盟长老。
“长老说得对。天快亮了,等这雨停,还有很多事要安排。你也去歇会儿吧。”
卢欢转头看了她一眼,凌溪的神情坦然,眼神澄澈,带着关切。
他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违和感,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我再看看,待会儿就去。”凌溪温和一笑。
卢欢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走向塔楼内室,他确实需要抓紧时间恢复一些魔能和精神力。
等到卢欢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凌溪脸上那温和关切的神情还一直挂着。
她独自立于了望口前,雨水带来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她却在享受着这份寒意。
撒郎的目光投向北方,那是煞渊隐约存在的方向,又看到了内城,看到了那些正在安然入睡,或为短暂胜利而欣喜的芸芸众生。
“下吧,下得再大一些。”
她心中低语,冰冷的快意在灵魂深处蔓延:“用我的珍藏,滋养亡灵大军。当太阳升起,光芒不再成为你们的庇护...恐惧,才会真正开始。”
“至于火云图腾,王伪梁。”撒郎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在规则改变的战场上,个体的勇武,又能支撑多久呢?”
雨,淅淅沥沥,无休无止。
城墙上的法师们陆续轮换,休息的营区传来熟睡的鼾声。
没有人知道,这场他们期盼的“好雨”,正在为古都编织一件死亡的晨衣。
李饶站在窗前,彻夜未眠。
王伪梁在办公室的扶手椅中,闭目养神,食指的敲击早已停止,好像重新入睡。
而雨幕之下,古都之外,广袤死寂的荒野中,泥土深处,骸骨之下,无数亡灵空洞的眼眶或腐烂的眼珠,同时微微转动了一下。
贪婪地吸收着雨水带来的阴冷能量,让它们灵魂之火变了更为悸动。
天色,在连绵的雨声中,渐渐泛起了灰白。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城墙上的法师们揉着惺忪睡眼,替换了值守一夜的同袍。
许多人还沉浸在昨夜大胜的余韵里,低声交谈着早饭该喝热粥还是啃面饼,咒骂着这湿冷天气,可也在庆幸这雨真的会让城外安静。
“天亮了,总算...”
一名中年军法师舒展着僵硬的肩膀,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城墙之外,荒野的方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脸上的疲惫和刚刚泛起的轻松,如同被冻住一般,凝固在那张历经风霜的脸上。
嘴巴微微张开,瞳孔在下一瞬间急剧收缩。
不只是他。
城墙各段,所有在这一刻望向城外的人,无论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还是初次参与大规模守城的新兵,全都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难以置信、惊骇欲绝、世界观崩塌的恐惧,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那...那是...”
有人颤抖着抬起手臂,指向远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灰白的天光下,荒野弥漫着湿冷的雾气。
然而,那雾气无法掩盖的——
是亡灵!
无穷无尽,比昨夜更加密集、更加狰狞、更加疯狂的亡灵大军!
它们不再是黑夜中模糊涌动的影子,而是在天光之下,显露出腐烂的皮肉、森白的骨骼、空洞的眼眶、流淌的毒液!
黑色的、灰白的、暗红的...
死亡的色彩铺满了视线所及的每一寸土地,一直蔓延到地平线模糊的尽头!
腐尸摇摇晃晃却速度奇快,骷髅奔跑时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鬼魂尖啸。
它们汇聚成一片蠕动咆哮的死亡之潮,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涌向古都城墙!
太阳呢?!
那千年以来庇护人类,让亡灵退避三舍的太阳,明明已经升起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它们还在活动?!而且看起来比夜晚更加狂躁?!
“呜咯!!!”
一声充满暴戾和毁灭欲望的咆哮,从亡灵狂潮深处传来,显然来自另一头不弱于鬼魆暴君的恐怖存在。
这咆哮是进攻的号角,瞬间点燃了本就狂乱的亡灵之海!
“进攻!!它们进攻了!!在白天!!”了望塔上,传来哨兵撕心裂肺,几乎变调的尖叫。
最高警戒的凄厉号角再次响彻城墙,但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荒诞与绝望。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守卫法师踉跄后退,背靠冰冷的墙垛,脸上血色褪尽,喃喃自语,信仰在崩塌。
有人反应过来,发出绝望的嘶吼。
恐慌在城墙上炸开,迅速蔓延。
昨夜胜利带来的所有信心和士气,在这违背了千年铁律的恐怖景象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白天失守,意味着再无喘息之机,意味着消耗战将残酷到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