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破庙里升起了火塘。
柳如烟没教什么杀人的伎俩,而是拿着几株刚采来的草药,教孩子们辨认哪种能止血,哪种能退烧。
第七个夜里,最后一碗熬得浓稠的“醒神草”汤药被灌进了一个高烧昏迷的盲童嘴里。
半个时辰后,盲童退了烧,虽然眼睛依旧看不见,却摸索着抓住了柳如烟的手指。
那庙门上阴森的“唤魂”刻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渐渐被疯长的爬山虎盖得严严实实,再也看不见半点踪迹。
离村子更远的祖坟山上,雨刚停。
程雪的小孙女手里攥着一把野花,路过那座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智启坛”。
传闻只要夜半在坛前长跪,就能听见天音授秘。
小姑娘看都没看那祭坛一眼,径直走到爷爷那座光秃秃的土坟前,把野花插在湿润的泥土里。
她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用狗尾巴草编的小雀,放在碑侧。
“那些人说的秘密,还不如这只鸟会飞。”
回家的路上又遇暴雨,她躲进半山腰的一个石洞。
洞壁上密密麻麻刻着些古老的算式,看着像天书。
小姑娘闲得无聊,捡起地上的半截炭笔,盯着那算式看了一会儿,随手在旁边补了一行解法。
七日后,村里的放牛娃来这避雨,照着墙上的涂鸦比划了半天,竟算出了河水涨落的时辰,提前把牛赶回了高地,躲过了一场山洪。
在这个冬天最冷的夜里,边关的风像刀子一样刮。
李昭阳坐在篝火边,火光映着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
山口外,几十个旧部一身铁甲,那是他们压箱底的装备。
为首的副将跪在雪地里,声音嘶哑:“将军,天象已变,紫薇星黯淡。此时举旗,正是顺应天命,兄弟们都等着您做新主!”
李昭阳沉默良久,忽然抽出腰间的横刀。
“铮”的一声,寒光闪过。
那一杆绣着“替天行道”的大旗轰然倒地。
他收刀入鞘,走过去把旗面扯下来,动作麻利地撕成几块方布,又将剩下不多的肉干分装进去,打成一个个结实的包袱。
“旗子不能吃,这玩意儿也不能御寒。”
他把包袱一个个塞进那些热血上头的汉子怀里,“拿回去,给你们家里的婆娘做件冬衣,给孩子多得口肉吃。这才是天命。”
众人怔然,风卷残雪,最终散去。
那一夜,没有新王诞生,只有几个归家的汉子怀里揣着肉干,脚步踩得雪地吱嘎作响。
而远处村落的炊烟,照常升起。
岁末祭灶那天,韩九独自来到了那株已经长到半人高的异种稻苗前。
他没带香烛,也没带祭品,只捧着一碗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新米饭。
他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树根下,像是对着一个老朋友低语:“去年陈先生说,气要落地生根,才不算虚妄。”
话音未落,那稻树的根系微微一颤。
一道温热的暖流顺着地脉延伸而出,穿过冻土,穿过岩石。
正在井边打水的陈默,指尖忽然一麻。
体内沉寂已久的丹田气海,在这一刻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成了一体。
那股气息自然流转一周天,竟无半点滞碍,比任何一次打坐都要顺畅百倍。
他若有所感,抬头望向北方。
北斗星似乎偏移了一度。
而在千里之外的边关,一名戍卒正踩实冻土垒墙。
他累得狠了,脱口哼出一首从未听过的调子。
那曲调苍凉粗犷,却带着股子说不出的韧劲。
身后的同伴听了一耳朵,也不知怎的,张嘴就接了下去。
一人哼,十人唱,百人和。
那声浪在寒风中滚滚向前,竟生生撞破了头顶压得极低的寒云。
没人知道这词是谁写的,就像没人记得最初的火是从哪儿来的。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春汛来得比往年都要凶猛,河水浑浊咆哮,冲垮了河畔一大片泥土。
当地陷平息,露出半截深埋地底的古老石碑,碑顶只露出一角,上面刻着的字迹被泥沙糊住,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