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冢内的时间,被鹿笙刻意“压扁”了。不是停滞,而是将每一瞬息都拉长、摊薄,填入最大限度的计算与最微小的行动。《弈天筹》核心光球的明灭频率降低了七成,运算的“烈度”却内敛至更深层的规则推演,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却更显森寒。
古器碗“鉴真庐”中,“规仪洞见”符文的淡金色晕染,亮度被主动抑制了百分之六十,其规则脉动被调整至与万青之源自然生机道韵几乎完美的谐振频率。它依旧在进行着对“星宴”投影的解析,但方式变了:不再是集中推演,而是将整个投影模型拆解成数十万个独立且表面无关的“特征参数”,分散注入《弈天筹》成千上万个不同的、伪装成处理其他低优先级信息(如星槎网络传回的普通星图数据、万青之源内部生态监控流)的子线程中,以近乎“布朗运动”般的随机性和极低速率,进行异步、去中心化的解析运算。这使得任何试图从外部窥探古器碗规则波动的存在,都只能看到一片均匀、平和、充满自然生机的“背景噪音”,再难捕捉到任何有意义的、指向性的信息流。
这是一种极致的“藏”。
代价是解析效率的急剧下降。原本可能数月就能完成的初步解析,如今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更久。但鹿笙别无选择。在亲身感受过那来自“归墟之眼”方向的、非刻意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凝滞”后,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隐藏自身存在的优先级,高于一切短期收益。
---
外界,由“青枢”事件引发的波澜,正以鹿笙预期的方式,逐渐转化为更复杂、也更隐晦的“伏流”。
千鉴城方面,表面上的混乱已经平息。“禁库”污染区被成功隔离并缓慢净化,受损建筑逐步修复。但总会内部的裂痕却因此事而显着加深。
保守派(金石叟等)与激进派(石炎等)关于事件责任的争执,在高层小范围内陷入了僵局。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石炎蓄意破坏,但其在事件中某些行动的“巧合性”与“异常引导”嫌疑无法完全洗清。作为妥协和互相制衡的结果,对“青铜方匣”残骸(青枢遗骸)的研究权限被一分为二:金石叟一系负责基础的“无害化封存与历史信息抢救性提取”,而石炎一系则在严格监控下,被允许进行有限的“规则衰变过程分析与潜在风险物质鉴定”。这实质上将残骸置于双方共同的、但又互相提防的监控之下,任何一方都难以单独做手脚。
与此同时,总会通过了一项新的、极其严格的《涉古代高危规则遗物管理条例》,大幅提升了此类研究的准入门槛和安全规范。这暂时遏制了石炎一方试图快速引入外部技术(尤其是星盟技术)的企图,但也使得相关研究几乎陷入停滞。
石炎一方表面上接受了这个结果,甚至公开表示“理解并支持总会的审慎决策”,但其麾下烈阳殿及盟友势力,在“碎星海-冥渊走廊”区域的私下活动却更加频繁和深入。除了继续搜寻可能散落的“污染残骸”,他们开始有系统地“拜访”或“招募”那些常年活动于危险星域、对各类古代遗迹和异常现象有丰富经验的散修、探险队甚至星盗团体。报酬丰厚,任务要求却含糊不清,多与“特定规则特征感知”、“异常空间结构测绘”或“古代非文字信息载体回收”相关。
《弈天筹》通过“默客”、“荒旅”等化身捕获的零星信息分析,石炎一方的搜寻重心,正悄然向着两个方向倾斜:一是“哭泣回音”星域及其周边可能存在上古战场的区域;二是一些流传着关于“周期性星辰异象”或“古老契约仪式”传说的偏远文明遗迹。
“他们在找‘钥匙碎片’的线索,或者……在找其他可能知晓‘星宴’秘密的人或物。”鹿笙冷静判断。石炎及其背后势力显然没有放弃,只是从明面的强攻,转为更隐蔽、更广泛的撒网搜寻。这种方式效率较低,但更难以防范和追踪。
星盟方面,其“技术援助”提议在学者会内部遇冷后,并未气馁。访问团低调离开千鉴城,但《弈天筹》监测到,星盟在“碎星海-冥渊走廊”区域几个关键航路节点附近的“环境监测前哨站”悄无声息地升级了设备,其对外公开的监测数据流中,开始包含更多对“深空规则背景长周期波动”和“非自然空间结构共振”的分析报告。同时,星盟官方发布了几项针对“前沿规则考古学”和“跨文明遗迹信息学”的高额研究资助项目,吸引了不少独立学者和小型研究机构的目光,其中一些项目的公开招标方向,微妙地与“星辰周期”、“仪式性空间建筑”、“权限符号破译”等关键词重合。
“星盟在利用更‘软性’、更‘学术’的方式,构建情报网络和筛选合作者。”鹿笙意识到,星盟的策略更加高明且耐心。他们不再急于直接接触核心目标(如学者会或“青枢”遗骸),而是试图从更广阔的民间学术海洋中,打捞可能存在的、与规仪系统或“星宴”相关的知识碎片。这种方式或许缓慢,但一旦有所发现,其基础将异常扎实,且难以溯源。
最让鹿笙警惕的,是《弈天筹》通过汇总各方情报,结合古器碗“规仪洞见”对“星宴”投影的缓慢解析,发现的一个令人不安的“巧合”。
石炎一方搜寻的“周期性星辰异象”传说区域,星盟资助项目关注的“仪式性空间建筑”遗迹方向,乃至“规仪洞见”投影中标注的那几个苍凉星辰坐标的附近星域……这三者之间,存在着虽然稀疏、但确实存在的“地理重叠区”!
尤其是一个被称为“黯星之环”的偏远星域。那里流传着关于“每三千恒星年,七颗主星连珠,古代祭坛显形”的古老传说(石炎方招募任务提及);星盟最新一期资助项目中,有一个课题明确要求对“黯星之环”内疑似非自然形成的星体排列进行建模分析;而“规仪洞见”投影中,一个坐标的光谱特征,与“黯星之环”中心某颗衰老恒星的观测数据,匹配度达到了惊人的73%!
“这不是巧合。”鹿笙几乎可以肯定。“黯星之环”很可能就是“星宴”所需“特定星辰周期”的一个关键节点所在地!石炎和星盟,或许通过不同的渠道,都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正在从不同方向向那里汇聚!
她必须做出反应。但绝不能亲自前往,甚至不能派遣化身直接涉足——那里很可能已经成为多方关注的焦点,风险太高。
鹿笙的应对策略是:间接引导与情报搅浑。
她启动了数个月前就开始筹备的、以“星际考古学者”和“规则测绘师”为身份的两个新化身项目。这两个化身的核心记忆与知识库经过了极其复杂的伪造,其“学术背景”和“研究兴趣”被精心设计,与“黯星之环”的传说和星体排列有着“合理”但不起眼的关联。
“考古学者”化身将携带一份“偶然”获得的、关于“黯星之环”古代祭祀文献的“残缺译本”(实为《弈天筹》根据投影信息伪造),前往一个以考古研究闻名的中立学术星球,“寻求合作破译与田野调查资助”。其行动路线和接触对象,将有意无意地“泄露”这份译本的存在和部分模糊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