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偏航”协议生效的第七个遗冢时标。
遗冢内部,一种更加致密、更加“均匀”的静谧笼罩了一切。鹿笙的存在被进一步稀释,她不再仅仅是宇宙背景中的一粒尘埃,而是将自己伪装成了背景本身的一部分——万青之源逸散能量的自然涨落、规则底层无意义的量子泡沫、时光流逝本身最微弱的拖曳回响。这是隐匿的极致,如同将一滴水藏入大海,再让这滴水的振动频率与海浪完全同步。
古器碗的运转模式发生了微妙转变。“质能转化”协议不再追求最高效率,而是刻意引入了几道看似冗余、实则用于扰乱自身能量特征谱的“混沌循环”。毁灭黑莲的成长韵律被强行压制,莲瓣的每一次舒张与收缩都刻意打乱了固有节拍,如同一位顶尖舞者故意跳错了几个舞步,让观者无法捕捉其真正的舞蹈风格。寂灭令的道韵则被引导着,在归墟湮灭的刹那,额外产生几缕性质完全不同、随机且无害的“伴生辐射”,用以掩盖其核心的空无特质。
《弈天筹》的算力则被大量投入到对“白噪声庇护所”的动态优化,以及实时监控、干扰、乃至伪造鹿笙可能泄露的一切“特征熵”上。它如同一个超维度的清道夫,不断抹去鹿笙在规则、信息、因果层面可能留下的任何“个人风格”痕迹。
代价是巨大的。这种极致的隐匿严重限制了鹿笙的感知范围、信息获取效率,以及主动行动能力。她像是一个给自己套上了最沉重枷锁的潜行者,移动艰难,视线模糊,但换来的是近乎绝对的“不可观测性”。
然而,深网之下,暗流涌动并不会因为一只虫豸的极致伪装而停歇。
关于“静默之崖”的间接探查,在“孢子计划”意外暴露后,鹿笙采取了更加迂回、也更加被动的策略。
她指令《弈天筹》,调动了所有分布在“碎星海”及邻近星域的、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幽影”系列被动观测站(总计二十九个),将它们从最低功耗的“环境本底记录”模式,切换至“特定异常参数波动捕捉”模式。这些观测站不会主动扫描“静默之崖”区域,它们只记录途经其监测范围的一切能量辐射、空间曲率波动、规则扰动等数据。鹿笙希望通过分析这些来自“静默之崖”外围广大区域的、看似无关的环境数据,从宏观统计层面,间接推断那片禁区内部可能发生的“大型规则操作”所产生的、不可避免会向外逸散的微弱“环境应力”或“信息辐射余波”。
同时,她通过“渡鸦”、“信风”等尚存的中立区情报节点,高价悬赏收购一切关于“碎星海古老尘埃带”近期出现的异常天文现象(如星光偏折异常、引力透镜效应变化、未知辐射源闪现等)、飞船失踪或导航失灵报告、乃至当地星盗或探险者流传的怪谈异闻。任何细微的、无法用常规宇宙现象解释的线索,都可能拼凑出“静默之崖”活动的侧影。
这是一场耐心与技术的较量。鹿笙在赌,赌“无面之人”的禁忌实验规模足够大,大到无法完全掩盖其对外部宇宙环境造成的、超越技术隐匿极限的微弱扰动。
关于“归墟之眼”的孢子监测,在早期三颗孢子意外触发后,后续释放的孢子似乎恢复了“正常”。绝大多数孢子无声湮灭,少数按照设计,在遥远的深空中自然衰变,传回的数据显示它们正缓慢漂向目标区域,尚未抵达高压区。那三颗孢子的提前触发,如同一次短暂的、无法解释的“规则静电干扰”,暂时没有重演。
但鹿笙并未放松警惕。她将这三颗孢子的异常触发坐标、传回数据与“静默之崖”区域坐标进行了叠加分析。《弈天筹》发现,虽然直线距离遥远,但从高维规则流形的角度看,这两个区域似乎位于某个极其庞大、极其古老的“隐性规则结构”的两个不同“应力集中点” 上。这个隐性结构如同宇宙骨架上一道几乎愈合的古老裂缝,“静默之崖”和那三颗孢子触发点,都恰好位于裂缝边缘某些微小的“翘曲”处。
一个令人不安的联想浮出:是否“归墟之眼”的异常、“静默之崖”的实验,甚至“黯星之环”的深痕,都位于同一条或同一系列古老的“宇宙伤疤”之上?这些地点之间,可能存在着超越常规空间的、更深层次的规则关联?那三颗孢子,是否因为携带了寂灭道韵印记,在漂流中无意间“滑入”了这条隐性结构的某个薄弱通道,从而被快速传导至“静默之崖”的吸引场附近,提前触发?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无面之人”选择“静默之崖”进行实验,可能并非偶然。那里或许具备某种独特的、利于进行与“寂灭”、“规则本源”相关禁忌操作的“地理”优势。
关于“共鸣为刃”的研究,在取得初步突破后,鹿笙将重点转向了“特征伪装”方向。既然能通过微调自身共振状态影响节律场的写入,那么理论上,也能通过更复杂的调制,在特定时段内,让自身的“校准点特征”看起来更弱,或者更偏向于某种无害的、常见的规则特质。
她在古器碗内部构建了更复杂的、多重嵌套的“动态调制腔”,尝试模拟不同的规则“音色”。实验的目标是:当背景节律场试图进行“结构化耦合”时,她的系统能即时反馈出一种经过伪装的、扭曲的“共鸣镜像”,让对方接收到的“校准信息”失真、降级或难以解析。
这比产生无意义“畸变反馈”要困难得多。如同不仅要改变镜面形状让影像扭曲,还要让扭曲后的影像看起来像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物体。
实验进展缓慢,失败率极高。但每一次微小的参数调整和模型优化,都让她对自身特质与节律场之间那精微的相互作用机制,理解更深一分。
就在她沉浸于这冰冷而精密的自我改造实验中时,来自遥远星域的监控网络,陆续传回了新的“拼图碎片”。
碎片一:石炎线。
失去了星盟这个明确的“干扰源”目标后,石炎一方在“γ-,其残酷性与技术危险性,远超普通意义上的追捕或研究。他们是在进行宇宙尺度的“生命规则工程学”实验!
碎片四:意外扰动。
就在鹿笙整合分析这些来自各方的危险信号时,她道基深处,那枚寂灭令,毫无征兆地再次自主震颤起来!
这一次,不是预警,也不是传递信息。
而是一种共鸣。
一种与她正在进行的、“共鸣为刃”研究中某个最新调制参数试验,产生了诡异同步的共鸣!
仿佛寂灭令“感应”到了她对自身与节律耦合状态的某种精微调整,并且……被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