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我对他提出那个毫无道理、甚至侮辱性的要求时，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为他说一句话？哪怕只是问一句为什么？’”
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仿佛能听到当年课堂上那颗颗年轻心脏的剧烈跳动。
“您当时说，”余年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学习法律，不仅仅是为了熟记条文，打赢官司，谋一份体面的职业。更是为了在强权无理时，有勇气站出来质疑；在弱者受辱时，有底气站出来维护；在规则被践踏时，有能力站出来扞卫！法律不是冰冷的武器，它是守护人心底线、维护世间公道的温暖屏障！如果连学法之人，在面对明显的不公时都选择沉默、明哲保身，那我们所学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余年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阴云笼罩却依旧川流不息的城市，他的背影挺拔如松。“老师，那个下午，您给我们上的不是法理学导论，您点燃的，是一盏灯。一盏关于责任、勇气和公义的灯。”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沈教授，眼中没有丝毫迷茫，只有如磐石般的坚定：“我现在所做的，在有些人看来或许是‘不务正业’，是‘以卵击石’。但我知道，我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对手，而是一个正在系统性侵蚀公共利益、扭曲法治根基的庞大阴影。如果因为害怕危险就选择背过身去，如果因为困难就放弃追寻真相与公正，那我当初选择学习法律，选择接过您传递的这盏灯，又是为了什么？”
“光明的代价，从来不只是法庭上的唇枪舌剑，”他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它更是在黑暗试图吞噬一切时，依然敢于擎起微光，哪怕这微光会刺痛黑暗，会引来狂风暴雨，会让自己置身于漩涡中心。因为如果我们这些手持法律火炬的人都退缩了，那么黑暗，就将成为唯一的法则。”
沈慎之教授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最后一丝蹙纹也舒展开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端起那杯早已温凉的茶，举到眼前，仿佛那不是茶，而是一杯为信念而酿的醇酒。他的眼神不再有关切和审视，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赞赏与一种近乎骄傲的光芒。
良久，他轻轻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完成了一个庄严的仪式。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余年面前，不再是师长的姿态，更像是志同道合者的并肩。
“好！好！好！”沈教授连说三个“好”字，苍老的手用力握住余年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余年，我没有看错你！这盏灯，你不仅接住了，而且擎得比我想象的更高，更亮！”
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看到自己播下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欣慰与激动。“你说的对，光明的代价，就是敢于在至暗时刻挺身而出。这条路注定坎坷，布满荆棘，但正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在前行，这世道才总有希望，这法律才不失其尊严！”
他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神情恢复了一位智者的沉稳，但眼中的光芒依旧炽热：“既然你已选择擎光而行，那就走下去！有什么需要我这个老头子出力的，尽管开口。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你们，为这公道，再发一分光，散一分热！”
沈教授没有再多言，他最后用力拍了拍余年的手臂，转身，步履稳健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办公室里，余年独立良久，肩头似乎还残留着老师手掌的温度和力量。窗外，阴云未散，风暴仍在酝酿，但他的心中，那盏名为“责任”与“勇气”的灯，却因为老师的理解、赞誉与毫无保留的支持，燃烧得从未如此炽烈而磅礴。
微光虽小，汇聚成河，亦可照亮前路，刺破重霾。这，就是光明的代价，也是持灯者的荣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