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狗”抵达的方式和他的人一样，低调而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海腥与江湖气。他没有坐车，是骑着一辆改装过的、噪音巨大的旧摩托车，沿着废弃工厂区坑洼的小路颠簸而来的。花白的头发剃得很短，黝黑的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刻，一双眼睛却亮得慑人，像鹰隼，扫过安全点外围隐蔽的岗哨时，没有任何惊讶，只有职业性的评估。
老周在仓库后门接他，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只是用力碰了碰拳头。“老海狗”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周哥，难得你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水里火里，你开口。”
仓库深处的临时指挥室，“老海狗”只用了五分钟看海图和周晓芸提供的“卡利博之星”资料，又听了程日星简略的行动构想，便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巴拉望西边那片‘鬼见愁’，暗礁多，水流乱，走私的、偷渡的、捞偏门的都喜欢在那儿扎堆。‘卡利博之星’这种船，我听说过，神出鬼没，不跟普通渔船混。它补给一般不去正规港口，喜欢找那种有淡水、能避风、岸上有‘自己人’接应的小湾子。我知道几个地方，可能性比较大。”
他用粗糙的手指在海图上点了三个位置，都是卫星图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小凹陷。“老海狗”对那片海域的熟悉程度远超电子地图。
“扮遇险船，这法子行，但不能太假。”他眯着眼，“那条船的人都是老油子，一眼就能看出你是真摊上事儿了还是演戏。我建议，真弄点小毛病——比如‘不小心’缠了渔网导致螺旋桨效率下降，或者‘发电机故障’导致部分设备失灵。求救信号要发得狼狈，但又不能太绝望。位置要选好，既要看起来像是漂流误入，又要在他们可能巡逻或经过的‘视野’内。船嘛，就用我那艘‘福远号’，吨位合适，样子也普通，改装一下，加些‘科考’或者‘环保观测’的贴纸幌子。”
“风险呢？”余年问得直接。
“老海狗”咂咂嘴：“最大的风险是，如果他们起了疑心，或者那天心情不好，可能不是‘救’你，而是直接靠过来‘检查’，甚至……黑吃黑，把船和人全吞了。那片海域，沉条小船，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所以，咱们的人得藏好，武器要备足，但不能露相。通讯也要有两手准备，万一被控制，得有后手。”
他顿了顿，看向程日星：“小伙子，你的人水性怎么样？真打起来，在船上可不比陆地。”
“练过。”程日星言简意赅，“有预案。”
“那就好。”“老海狗”点点头，“还有，时间要掐准。最好选在傍晚，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能见度适中，他们警惕性相对低，我们观察和应变也方便。得有一套完整的说辞，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偏航，船上有什么‘贵重’设备需要保护……细节越真越好。”
计划在“老海狗”这个老江湖的补充下，迅速变得血肉丰满，也更显凶险。每一个环节都开始细化，从船只改装细节、故障模拟方式、求救信号内容、备用通讯方案，到遭遇盘问时的对话脚本、发生冲突时的撤离路线、甚至最坏情况下如何销毁证据和保护人员……
周晓芸根据“老海狗”提供的信息，开始对三个疑似补给点进行更高精度的卫星图像分析，并尝试模拟“福远号”在不同故障情况下的漂流轨迹，力求让这场“偶遇”看起来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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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安全点内，许婕这几天异常安静。她不再频繁地涂鸦，更多时候是靠在床头，望着恒定的人造光天花板，眼神空茫，仿佛灵魂飘去了某个遥远而冰冷的地方。偶尔，她的手指会在被单上无意识地划动，像是在重复画着某个复杂的结构节点。
苏晴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好转的迹象，而是一种更深的、内敛的应激状态。创伤记忆可能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汹涌，只是找不到出口。
这天夜里，监控显示许婕在睡梦中忽然开始剧烈挣扎，呼吸急促，额头沁出冷汗，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值守的医疗人员立刻通知了苏晴。
苏晴赶到时，许婕已经被轻声唤醒，但眼神依旧涣散，浑身被冷汗浸透，像一条离水的鱼，微微颤抖着。
“又做噩梦了？”苏晴接过护士递来的温水，在床边坐下，声音放得极轻。
许婕没有接水，只是盯着苏晴，瞳孔里倒映着应急灯微弱的光，过了好几秒，才仿佛辨认出她来。她猛地抓住苏晴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嘶哑而急促：“别去……水里……有东西……等着……”
苏晴心头一震：“水里？什么东西？许婕，你梦到什么了？”
“黑的……船……没有灯……很多人……戴着……面具……甜味……从海里……冒出来……”许婕语无伦次，眼神充满了原始的恐惧，“他们……不是要救人……是要……抓进去……再也出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