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数,早已与那场‘陨石雨’的抵抗,以及过度使用‘加速流逝’绑定。”那威严的声音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讲述一个既定事实,“我无法,也不会去改变你既定的‘死亡’。”
杨老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并无怨怼,只有认命的坦然。
“不过,”那声音话锋一转,“‘她’可以。”
“她体内的‘生命回响’,蕴含着最纯粹的生命本源之力,更难得的是……我感受到了一缕与‘时间’微妙共鸣的气息。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那声音似乎沉吟了一下,“若由她出手,以生命能量温养,结合那一缕时间共鸣……或许,能为你,以及外面那另外九位同样本源受损的老家伙,稍微‘修补’一下时间的裂痕,将你们被过度消耗的生命‘终点’……向后推移一些。”
“一个甲子。”那声音给出了明确的预期,“这是极限,也是‘规则’能容忍的、对既成事实的最大‘补偿’。六十年安稳时光,足够你们看到想看的,安排好想安排的了。”
说完,那威严声音的主人的“目光”,似乎再次落在了苏晴身上。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半跪在萧凌轮椅前、紧握他双手、输送生命能量的姿势,背影单薄却挺直,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动摇分毫。
“哎~~~”
一声几不可闻的、包含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叹息,仿佛从时光的尽头传来。
随即,那威严的声音不再停留,也没有任何告别。石室上方的时空裂缝猛地向内收缩,那浩瀚的时光长河与无上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在裂缝彻底闭合前的最后一瞬,隐约可见两道模糊的身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咔。”
轻微的、仿佛空间本身愈合的声音响起。石室恢复了原本的寂静与昏暗,只剩下杨老微弱的喘息、萧凌逐渐平稳的呼吸,以及苏晴身上散发出的、温暖而稳定的生命能量光晕。刚才那场惊心动魄、涉及时间规则与至高存在的对峙,仿佛只是一场离奇的幻梦,唯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时光扭曲感,以及众人心头的余悸,证明着它的真实。
裂缝彻底消失了。
苏晴又维持了几秒钟的能量输送,直到确认萧凌的脉搏和气息真正稳定下来,体内那“松动”后混乱冲突的时间枷锁也暂时被她的生命能量安抚、包裹住,才缓缓地、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般,松开了紧握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冰凉,掌心全是冷汗,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转过身,面向石室深处,那位盘坐着、气息衰微到极点的杨老。
她站起身,对着杨老的方向,郑重地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武者礼节。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后怕,以及持续的能量输出,而显得有些沙哑,却清晰诚恳:
“晚辈苏晴,见过前辈。刚才情急之下,贸然闯入,失礼之处,万望前辈海涵。”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杨老,眼神清澈而带着歉意,“外面九位前辈……并未阻拦我。我……我心里实在害怕,有种强烈的预感,若是刚才不冲进来,我可能会永远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对不起。”
杨老又咳了几声,这一次咳出的血似乎颜色正常了些,但气息依旧微弱得可怕。他费力地摆了摆手,声音细若游丝:
“咳咳…无妨...你进来得…正是时候……或许也是‘注定’”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萧凌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推他……出去吧找徐伯他会…安排妥当....让他……好好休息!!!”
苏晴立刻点头,小心地扶正萧凌歪斜的身体,调整了一下轮椅,准备推他离开。
“等等……”杨老又出声唤住她,喘息着补充道,“等他……醒来后……告诉他哪怕……他能重新……动用异能…短期内也绝不可能……恢复到……原来的‘瀚海境’了……那道封印……虽未直接落下…但‘规则’的注视……与之前……对抗的消耗……对他的力量核心……损伤不小…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机缘来恢复!”
苏晴心中一沉,但随即释然。能活着,能减轻痛苦,已经是万幸。境界跌落,总有办法再练回来。她再次躬身:“是,晚辈记下了,定会转告。”
她推着轮椅,转向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杨老,脸上带着愧疚和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心乱:“前辈,我将萧凌安置好后,便立刻回来,为十位前辈尝试治愈。只是……晚辈现在心绪有些紊乱,能量输出恐怕难以达到最佳精度,可能无法立刻……”
“无妨……”杨老打断她,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和,“让徐伯……照顾他就好……丫头……你也需要……好好休息……平复心神……今天不用过来了……明天再来不迟…。”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刚才那惊悚的一幕,缓缓道:“至于……刚才那‘声音’所说的……一个甲子……你也无需过于放在心上……未来之事……虚无缥缈……即便是‘时间’本身……所言也未必……就是定数……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好……去吧……去吧。”
最后的语调,充满了疲惫与送客之意。
苏晴不再多言,对着杨老再次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推着依旧昏迷的萧凌,缓缓走出了这间充满神秘与惊险的石室。
石室外,是之前那个圆形前厅。沈婆婆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她拄着拐杖,身形显得有些佝偻,脸上带着关切与了然。看到苏晴推着萧凌出来,她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萧凌苍白但呼吸平稳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苏晴,眼神温和。
苏晴也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现在心绪纷乱,有太多疑问和担忧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问起,也知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她推着轮椅来到通往外界的那扇门前。门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到来,无声地向内打开。
门外,徐伯那挺拔如松的身影已然静立等候。他脸上的皱纹在门口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一切。
“交给我吧。”徐伯的声音平稳而令人安心,他上前几步,从苏晴手中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轮椅的推手,“我会妥善照顾他,安置休息。你且安心。”
他看向苏晴,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就在东厢第二间,清净。好好休息,稳一稳心神。我会把他安置在你隔壁。所以,放心。”
苏晴紧绷的心弦,因徐伯这沉稳可靠的安排和话语,稍稍松弛了一些。她看着徐伯推着萧凌,踏着平稳的步伐,朝着庭院一侧的回廊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光影交错之中。
她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恍惚。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冲击,直到此刻,肾上腺素退去,后怕、疲惫、担忧,以及种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才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一只温暖而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晴转过头,是沈婆婆。老人家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慈和而洞悉的笑容。
“丫头,放宽心。”沈婆婆的声音柔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外面,虽有感应,却也不甚明了。但刚才那股……超越我们理解范畴的威压,我们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虹小子那边,估计此刻也感应到了什么,正往这边赶呢。”
她看着苏晴依旧紧蹙的眉头和眼中未散的惊悸,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啊,别想太多。徐伯办事,你放心。那小子虽然看着惨,但性命无碍,气息也稳了,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去好好睡一觉,把心神稳下来。”
沈婆婆指了指徐伯刚才离去的方向,又指了指另一边:“你的屋子在那边,干净的被褥都有。老婆子我也该回去歇歇了,这一惊一乍的,老骨头都吓酥了。里面那几位老家伙,估摸着也需要点时间平复。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也耽误了你给我们治疗。抱歉啊,丫头。”
沈婆婆的语气诚挚,带着长辈的歉意。
苏晴连忙摇头:“前辈言重了!是我该感谢各位前辈愿意帮助萧凌,也感谢你们没有怪我莽撞闯入。我……我这就去休息。明天,我一定调整好状态再来。”
沈婆婆欣慰地点点头,又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才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朝着另一侧的一扇门走去,身影没入门后的阴影中。
前厅里,终于只剩下苏晴一人。
地下穹顶,夕阳模拟出的夕阳光辉,透过庭院上方的穹顶系统,斜斜地洒进前厅,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影。庭院中的流水声潺潺,树叶沙沙,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静谧与祥和,仿佛刚才那场时空裂缝、至高威压、生死一线的惊变从未发生过。
但苏晴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她走到前厅门口,倚着门框,望向徐伯和萧凌消失的回廊方向,又抬头看了看被精心模拟出的、带着晚霞的天空。
她想起裂缝中那道威严的、属于“萧凌”的声音,想起他对“她”毫不掩饰的维护与怒意。想起杨老说的“规则封印”与“境界跌落”。想起那个“一个甲子”的承诺,以及杨老“未必是定数”的提醒。
未来,似乎变得更加迷雾重重,却也透出了几缕未曾预料到的微光。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与萧凌之间的心灵链接依旧存在,虽然那头此刻是一片沉寂的、深度昏迷后的宁静,却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苏晴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挺直了背脊,脸上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坚定。她最后看了一眼回廊方向,转身,朝着徐伯所指的、属于她的那间厢房,步履平稳地走去。
休息,然后面对明天。
无论明天带来的是治愈的希望,还是更多的挑战,她都已做好准备。
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家,为了那些需要他们守护的人。
夜幕,缓缓降临在这处深藏于磐石壁垒核心的静谧院落,也将白日的惊涛骇浪,暂时掩盖在了宁静的星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