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在“边防”二字上晕开时，沈知微的手指已经移向下一卷奏章。她翻过一页，目光落在“国子监”三字上停了片刻。
内侍轻步进来，低声禀报：“陛下已下诏，准女子入主国子监。”
她点头，未抬头，只问：“特科考题可拟好了？”
“已备妥，在文渊阁候审。”
“送去凤仪宫。”她说完便起身，裙摆扫过地砖，径直走了出去。
裴砚在御书房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抬眼见她走过庭院，脚步没有停顿，像是早有去处。他放下笔，命人传话下去：“今日不议政，所有奏报压后一日。”
凤仪宫中，十份答卷整齐铺在长案上。沈知微站在案前，指尖划过纸面，一行行看下去。每一份都附有出身履历——九人出自寒门，一人是孤女，靠替人抄书维生。她们写的不是空谈经义，而是如何用算术测算田亩、如何依节气定耕种、如何以律法断民间纠纷。
她闭眼，脑中响起那道冰冷声音：“检测到高危心声，是否读取？”
她默许。
第一位女子刚答完题走出帘外，心底闪过一句话：“若得官职，必让兄长升迁。”沈知微睁开眼，将她的卷子抽出，搁在一旁。
第二位女子低头整理衣袖，心中念头浮现：“母亲病重三年，我若为官，第一件事就是请医入户。”沈知微不动声色，将名字记下。
第三位女子站在台前背诵《周礼》，心里却想：“这题我背过，只要不说错，就能出头。”沈知微听着，继续记录。
一连七人，有人心念家族权势，有人只想扬名，唯有最后三人，心中所想皆与学问本身相关。
柳清和是最后一个入场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裙，发间无饰，行礼时动作端正却不卑微。她解一道“盈不足术”的难题，列出三种算法，其中一种竟以实物代数推演，连考官都愣住。
她退下后，心底只有一句：“希望以后的女孩，不必躲在窗下偷听讲学。”
沈知微睁眼，将她的卷子轻轻放在最上方。
三日后，诏书正式颁出：十名女博士授职国子监，即日起执掌讲坛。
消息传开，太学内外哗然。世家子弟聚在堂前议论，说这是乱礼坏法。有人冷笑：“等她们上台，我非要问倒不可。”
开坛当日，天刚亮，明伦堂已坐满人。前排多是锦袍玉带的年轻人，袖中藏着难题卷，准备当场发难。
柳清和走上高台，身后九位女博士依次列立。她们站定，无人说话，只静静看着台下。
一名赵姓公子起身，朗声道：“听说诸位精通算术，不知可敢当场解题？”
柳清和点头：“请说。”
他念出一道题，涉及粮赋调配与人口迁移，极尽复杂。话音落下，已有学子暗笑，等着看她们支吾难言。
柳清和提笔就写。纸上数字飞快排列，公式层层推进。不到半盏茶功夫，三式解法已完成，最后一式更是简化步骤，连在场教习都忍不住抬头细看。
她写完，抬头问：“可还有疑问？”
赵公子脸色微变，随即强笑道：“算术小技罢了。敢问黄河汛期水位如何测算？堤基深浅怎么定？斗门启闭何时为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