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吏的喊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韩御史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他：“你要举报什么？上前回话！”
军士将那书吏带到前面。
书吏脸色惨白，但眼神中却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他扑通跪下，急声道：“御史大人！小的原是吴县丞身边负责文书往来的小吏！曾数次见到吴县丞与赵员外…不，与赵德旺的密信往来！其中…其中提及了知府大人！”
“信中说了什么？”韩御史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信中…信中提及每年送往知府大人处的‘冰敬’、‘炭敬’数目远超常例！且…且有一次，赵德旺在信中抱怨漕粮新规过于严苛，希望知府大人能在巡漕御史抵达前‘稍作疏通’…吴县丞还回信让他放心，说…说知府大人已打点好京中关系，此次来的韩御史…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虽然暗示多于实证，但这几乎是指着鼻子说知府收受了赵德旺的巨额贿赂，并且可能提前泄露了巡漕御史的行程甚至意图插手调查！
这可是牵扯到一府主官的天大丑闻！
韩御史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乌云密布，仿佛随时会降下雷霆。他没想到，这清河县的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竟然可能牵扯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之一！
“信在何处？”韩御史的声音冰冷得能冻死人。
书吏磕头道：“原件…原件定然在赵德旺或吴县丞手中，但…但小的负责誊抄归档，留有…留有草稿底册！就藏在小的家中炕席之下！”
“立刻去取！”韩御史毫不犹豫下令。
一队军士立刻押着书吏前往其家中取证。
现场气氛更加凝重了。
如果书吏所言属实，那这案子的性质就彻底变了，从地方贪腐案升级为涉及高层官员的窝案！
李狗蛋也是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头上去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十三娘，却发现十三娘对此似乎并不意外，眼神中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监察司恐怕早就对这位知府有所怀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个负责看守县衙大门的军士匆匆跑来禀报：“大人！县衙外聚集了大批百姓，群情激奋，要求…要求严惩贪官，还他们救命粮！”
“百姓？”韩御史一怔。
话音未落，就听见县衙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赵德旺丧尽天良！卖毒粮！不得好死！”
“狗官吴仁义！滚出来！”
“求御史大人严惩奸商贪官！”
……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李狗蛋好奇地凑到门口一看，内心也是直呼：好家伙！
县衙外人山人海，挤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带菜色，神情激动愤怒！许多老人妇人甚至跪在地上磕头哭嚎！
“怎么回事？”韩御史问道。
一个机灵的衙役赶紧回道：“回大人…可能是…可能是毒粮的事…传出去了…”
原来，就在韩御史雷厉风行查案的同时，关于官仓和赵家粮店售卖“毒粮”的消息，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如同野火般在县城底层百姓中飞速传开！那些曾经因为贪便宜或因灾荒被迫买了低价“次等粮”的家庭，联想到家人出现的呕吐、腹泻乃至重病的情况，顿时明白了真相！
积压的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们自发地聚集到县衙，要向青天大老爷讨个公道！
民怨沸腾！这才是真正能摧毁一切的力量！
韩御史看着门外黑压压的百姓，听着那震天的哭喊和怒吼，脸色无比凝重。
他深知，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便是天大的祸事！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县衙门口的高阶之上，运足中气，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本官乃朝廷巡漕御史韩琮！尔等所言，本官已知晓！毒粮之事，人神共愤！本官在此立誓，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将所有涉案奸商贪官，绳之以法！还大家一个公道！绝不容许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祸害百姓！”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暂时压下了现场的喧嚣。
百姓们看到这位气度不凡、言辞恳切的“大官”，又听到他的保证，情绪稍稍平复，但依旧围而不散，他们要亲眼看到结果。
韩御史知道，必须快刀斩乱麻了！民意可用，但亦可能被煽动！
他转身回到院内，目光如炬，一连串命令发出： “立刻签发海捕文书，通缉赵德旺、钱扒皮及其所有核心党羽！封锁赵家、钱家所有产业、宅邸！”
“传令本地驻军，协助维持秩序，弹压可能出现的骚乱，但不得惊扰百姓！”
“将所有羁押人犯，严密看管！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将昏迷人证‘泥鳅黄’移交随船医官，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务必让其开口！”
“加快对火灾现场和查封账目的勘验！”
整个清河县的国家机器，在韩御史的强力驱动下，开始围绕着“毒粮案”高速运转起来！
抓捕、查封、取证…动作迅猛无比。
然而，关于赵德旺和钱扒皮的消息却迟迟没有传来，这两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他们的宅邸早已人去楼空，核心产业也早已转移一空。
“果然跑了！”十三娘冷声道，“他们定然早有准备。”
李狗蛋却皱起了眉头。
赵员外那种地头蛇，真的会甘心就这么放弃偌大家业逃跑吗？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前往书吏家取证的那队军士回来了，为首的队正面色难看，手里拿着几页残破的纸张：“大人！我等赶到时，那书吏家中已遭人潜入，炕席被掀，底册…大部分被焚毁，只抢回这残破的几页！潜入者…服毒自尽了，身份不明！”
韩御史接过那几页残纸，上面确实有一些模糊的数字和“府尊”、“漕规”等字眼，但已难以构成完整证据。
线索，似乎又断了。而且，对方下手又快又狠！
局面再次陷入僵持。抓不到首犯，知府那边的线索又断了，光靠吴县丞和下面这些小虾米，很难将案子彻底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