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雪又下了起来,只是这次的雪片落在手上是暖的。孩子们趴在仓门口数酒坛上的玉米纹,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梦里全是光球钻进土里的“滋啦”声,和融雪流过陶片时,那声轻轻的“拆信啦”。
天快亮时,玉米仓后墙的裂缝里突然渗出金红色的液珠,顺着墙根往鼓包的方向爬。液珠滚过的地方,冻硬的土地裂开细缝,缝里钻出些半透明的根须,根须上缀着极小的灯笼,照得地下的光粒愈发透亮。街坊奶奶披衣出来查看,发现昨夜撒下的星草已长到半人高,草叶上的露珠全变成了信封的模样,封口处沾着片干玉米叶。
“这是要往天上寄信呢。”她摘下片露珠信封,指尖刚触到玉米叶封口,露珠就“啵”地炸开,化作只光蝶往东边飞去。光蝶飞过的轨迹上,积雪簌簌消融,露出底下藏着的石片,石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像是去年秋收时孩子们的涂鸦。
影族使者的对牌突然剧烈震动,花苞“啪”地绽开,露出里面裹着的金粉。金粉飘到空中,聚成行流动的字:“西坡老槐树醒了”。众人往西边望去,果然见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冠上,积了整夜的雪正往下掉,枝桠间冒出点点绿芽,芽尖托着光粒,像举着无数封待发的信。
扎玉米壳辫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辫梢的玉米壳竟泛出淡金色,凑近了看,壳上布满细密的纹路,拼在一起竟是幅星脊山的地图,地图上所有鼓包的位置都标着小小的“拆”字。小孙孙的竹片也变了模样,竹节处生出嫩芽,嫩芽缠着根光绳,绳尾系着片发光的陶片,陶片上的纹路正慢慢舒展,像在写着什么。
雪还在下,却已有了融化的暖意。玉米仓的酒气混着泥土的腥甜漫上山梁,那些藏在雪里、土里、叶里的信,正借着融雪的湿润悄悄舒展。或许到了开春的某个清晨,整座星脊山都会听见拆信的脆响——那是光粒炸开的声音,是酒坛伸懒腰的声音,是所有藏了一冬的秘密,终于要开口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