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雷阵雨来得急,我抱着菜籽袋往屋檐下躲时,海菜绳突然往下沉了沉。抬头看见白翅鸟衔着输液管往高处飞,管里的刻度正随着拉伸变长,“10ml”的标记被扯成道细线,缠在向日葵藤的茎上,变成道浅绿的勒痕。等雨停了去看,勒痕处竟鼓出个小包,用手一摸,里面有硬物在动——是片被汁液泡软的处方签,上面“每日三次”的字迹被撑成了“每日三十次”。
双马尾姑娘的视频跟着雷声一起到。镜头里,小安正扶着栏杆练习转身,每次转动时,影子在墙上扫过的角度,都和向日葵藤被风吹动的幅度一致。“李医生在墙上贴了刻度。”她把手机对着墙面,“每转十五度,就贴片银莲叶,说这是‘生长的弧度’。”我突然发现,藤茎上那道勒痕鼓出的小包,数量正好和墙上的银莲叶一样多。
暮色漫上来时,海菜绳上的萤火虫灯逐个亮起。这次的光比往常亮,拆开看才发现,灯芯里缠着孩子们的作业纸——是道算术题的草稿:“15步+7天=向日葵开花”,等号后面画了朵花,花瓣数是小安的病房号。风穿过灯壳,把光吹成摇晃的花瓣影,落在菜畦里,正好罩住刚冒头的黄瓜苗。
手机亮起最后一道余晖时,李医生发来段延时摄影:玻璃上的银莲藤蔓用三天时间爬过了“7月15日”的标记。新叶展开的瞬间,恰好遮住小安拆石膏的日期,叶背的绒毛在灯光下竖起,像无数根细小的指针,指着同一个方向——星蜜河的菜畦里,那株最早冒头的向日葵芽,正顶着片新叶,叶尖的红点在暮色里闪着光。
我蹲在菜畦边数那些鼓起的小包。从第一道勒痕数到最新的那处,正好十七个。远处的白翅鸟突然集体起飞,翅膀带起的风让藤蔓轻轻摇晃,海菜绳上的刻度与输液管的刻度在摇晃中对齐,像两把正在校准的尺子。而那枚鸟卵的卵膜,就在这时裂开了道缝,里面的小爪子顶着红点,正往光亮处爬——和病房里那个努力站直的影子,共享着同一份螺旋生长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