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口袋里微微震动,是李医生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图:他办公室的窗玻璃上,银莲藤蔓的影子与星蜜河的河道图重叠,最末端的绿芽正对着月亮的方向,仿佛在标注下一个坐标。
我捏着那片银莲叶往菜畦深处走,露水打湿的鞋跟陷进泥里,每一步都像在给土地盖印章。竹篱笆上的牵牛花刚绽开半朵,紫色花瓣卷曲的纹路,竟与银莲叶上最密集的那圈铅笔点重合——原来藤蔓的坐标早藏在这些寻常花草中,只是从前我没读懂它们的暗号。
“苏老师,鸟!”小孙子举着传声筒跑过来,竹筒指向河对岸的芦苇丛。三只白翅鸟正停在海菜绳的起点处,用喙轻轻啄着绳结,细脚在泥地上踩出新鲜的三趾印。其中一只突然振翅飞起,嘴里叼着的红绳线头晃了晃,竟是街坊奶奶红绳上最末端的那个菜籽袋。
我赶紧掏出手机录像,镜头里鸟群掠过河面时,菜籽袋里漏出的油菜籽撒在水面,像串会沉的星星。恰在此时,护士发来消息,是段孩子们在病房走廊撒种子的视频:截肢男孩正把油菜籽撒在海菜绳根部,双马尾姑娘蹲在旁边数着,说“撒七十一颗,星蜜河那边就会收到七十一朵油菜花”。
午后的太阳将藤蔓晒得发烫,我解开红绳上的布包想换片新银莲,却发现布兜里多了些细碎的玻璃渣。对着光看,渣子折射出的光斑竟与住院楼白墙上的星星贴纸位置一致。突然想起李医生办公室窗台上的罐头瓶,许是孩子们故意敲碎了瓶子,让阳光能顺着玻璃渣的轨迹,在星蜜河的土地上盖满细碎的邮戳。
暮色漫过藤架,海菜绳突然发出细微的响动。凑近才发现,是藤蔓的卷须在绳结里钻动,把渔排阿叔前些天缠在绳上的渔网丝,慢慢织成了半透明的网。网眼的形状正对应着孩子们拓印的叶脉纹路,风穿过网眼时,发出的声音和传声筒里小安说“我想站起来”的语调,竟有几分相似。
手机亮起时,天边的月亮刚爬上住院楼的屋顶。护士发来的照片里,截肢男孩正扶着墙练习走路,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恰好落在向日葵藤的根部。而李医生的短信只有一句话:“银莲的新叶尖,触到了他的影子。”
我摸了摸藤架上最粗的那根茎,指尖沾到点黏糊糊的汁液。抬头时,看见白翅鸟又飞回来了,这次它们嘴里衔着的,是孩子们贴在墙上的星星贴纸,贴纸背面的日期,正对着星蜜河菜畦里番茄成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