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府前大街立起高台,吕布披玄甲,登台受“民约”。“民约”不是臣礼,约文只有三行:“不乱、勤作、守灯。”耆老持约以绳挂在台下,百姓依序按手印,印泥含盐,手按上去冰凉,抬起时掌心微微发红。吕布把方天画戟插在台侧,双手背在身后,环顾了这张重新铺开的天地,声音依旧不高:
“并州之政,出自民与法,不出自刀。刀所以守法,法所以安民,民所以为天。此‘天’若整,朝野自惊;若不整,刀也无用。吾言至此——诸侯若共守此法,吾路与之;若与法争,吾刀与之。”
百姓听不尽其中弯弯绕绕,只觉得“守法”“安民”四字像台上的冬阳,照在脸上,暖进骨头。他们纷纷跪拜,拜的不是一个人,是那台下立着的一块块牌,一盏盏灯,一张张券。有人悄声说:“这才是‘天’。”这声话不大,却被风带着,掠过台阶,掠过城墙,掠过山谷,掠向更远的朝野堂庙。
同一日的傍晚,四面报到府:冀州遣使易粟,言“互济”;河内立灯通券,商旅夜行不扰;并州南境两县豪右夜烧券屋未果,已当众罚工煮粥;幽州边军以券换盐,弓弦不断,哨骑称便;长安三日粜粮后复紧,私下并券流转。每一条,都像铁击在铁上,声音沉而脆,汇在一起,便成了一个字的回响:“动。”
夜深,吕布与陈宫再登城楼。城下灯海如星,远处官道上也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新立起来的义灯在与城相望。风不再那么冷,至少在这座城上,风像是被千万盏灯烤过,暖了几分。吕布把手搭在城垛上,半晌不言。陈宫明白,不问。他只在心里把这几日的每一个“成”与每一个“险”排了一遍,又在每一个“险”旁标上了可用之“策”。
“宫,”吕布终于开口,“春后,先取何处?”
陈宫没有立刻答,他先看了看城下那面写着“民”的法牌,又看了看远处一线若隐若现的官道,嘴角慢慢挑起:“不取城,先取路。路在谁手,谁便掌‘天’。等他们把路送到我们手里——城,会自己来。”
吕布笑了,笑意里有钢,有火,也有风。那笑一出现,城上所有灯都仿佛亮了一线。他知道,今夜之后,并州才真正“还都”。不是还到某一座宫殿或某一座城,而是还到每一盏灯、每一块牌、每一张券、每一口粥,以及每一条按着钟鼓节律重新运作的日子里。
“惊朝野?”他低声自语,“不是惊他们的耳,是惊他们的心。”
城下粥棚的最后一锅粥起了沸,锅边站着的老仓吏用长勺轻轻搅了一下,抬头望向城楼,喃喃道:“这才像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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