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将尽,策院照例“验策”。六科各陈一策,院中挂起小牌,士民都可入看。最热的,仍是冉桓那张《三礼一断策》的“验”。他把“验”的三件摆在灯下:一册“灯帖”,一册“约册”,一册“断诏例”。旁边立一行小字:“请‘名’入礼者,立刻签;不请者,站台侧看一柱香。”果然有人站在一边,一炉香烧了一炷,他面色由青转白又转红,终走到灯下,低头签名。旁边小儿笑:“又一枚。”
验策刚毕,一件大事自洛阳奔来:董卓命华雄东向,言“巡抚三河”,实挟兵压“影灯”。并州军未动,城中声音便先立起来——不是呐喊,是钟与漏同拍。冉桓拄杖立在策院门口,望着府城四门的小钟依次而鸣,低声道:“‘止戈’之道,先稳心。”陈宫点头:“兵在外,文在里。里稳,则外兵有神。”
“残士一策定乾坤”,不是书里说的“上策一封,诸侯拜服”;那是冉桓把并州已有的“灯、牌、券、印、斩”拢作一‘礼’,让天下看见了一条能走的路——走在灯下、牌下、券上、印旁、斩台边,脚心稳,心不乱。董卓“名”越逼,路越清;华雄刀越亮,灯越稳。所谓“定乾坤”,不是把天翻过来,是把人心里那块天稳住。
夜深,策院灯未熄。冉桓坐在灯下,把《三礼一断》改写为《并律·灯牌篇》初稿,条条清,字字硬。周诏把《乡约小识》再添三条:“遇诏三问、遇礼先灯、遇惊先止。”顾嵇把“断例”增补五案。卫温在院外磨一根铁杆,试铃不响。杜元把一本簿书压在斗斛下,笑:“新簿,比旧簿好。”石越正画一条“驿路十里灯谱”,笔尾不抖。孙抟正教小子写字:“民、信、止”。小子抬头问:“先生,什么叫‘止’?”孙抟指了指策院外斩台边的黑旗,又指指冉桓手里的笔:“旗不动,笔收。”
吕布推门入,玄披挡风,站在灯后。灯焰伏了伏又立起,他影子切在桌上,字不乱。他看了一眼《灯牌篇》,看了一眼牌下的“罚工榜”,又看了一眼窗外的义灯,低声道:“好。”他没多话,只吩咐一句:“策院再设‘礼案’,收天下士所献‘民礼’,择善而从。又设‘策报’,半月一简,发往诸郡诸县,令百姓知‘策’如何行。”
“诺。”陈宫与冉桓齐声。陈宫笑:“文举惊世俗,策院定人心。”冉桓把笔轻轻一收:“人心定,乾坤自重。”
窗外,夜过三更,晋阳城的钟鼓与漏水仍一拍入骨。义灯白日不熄,黑夜不虚。新榜风里微动,纸角打着小小的折。有人路过,停下脚步,先看灯,再看天。天,不再高高在上,天在灯里、在牌里、在一张张被盐泥印压在纸上的“约”里,也在那支收住了锋的笔里。
第二日清晨,策院门外多了一块小木牌:四字——“不烦虚辞”。牌下又挂一行小字:“策在行,行在法,法在民。”路过的人多看两眼,有人笑,有人点头,有人低声念:“民、信、止。”
从此一日,文与武并肩,灯与日并光。新日不再靠某家的门楼去照,它从灯心里起,一层层铺向净街、铺向驿路、铺向废都、铺向山河。旧天在“名”上高高悬空,那悬空的影子被一盏盏灯一寸寸削薄。又是一轮日升,城上风走过法牌,牌影摆了摆,又直。有人笑道:“看吧,‘策’不是扔出去的,是立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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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