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到杜勇海家,院子里支起了三张大圆桌。闻讯而来的亲戚们带着各色海货:活蹦乱跳的八带鱼、张牙舞爪的龙虾、比巴掌还大的海参...杜小华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在东北得卖多少钱啊...\
杜勇海的二儿子建国是岛上小学老师,拉着王谦讲杜家的历史:\...咱祖上是明朝从云南迁来的军户,负责在这岛上设烽火台...\他指着祖屋方向,\那棵枣树底下还埋着块古碑,写着'杜岛'二字,后来简化成杜家岛了。\
正说着,杜勇军换了一身簇新的蓝布中山装出来,胸前别着所有勋章。\叔,这是要干啥?\王谦惊讶地问。杜建军笑着解释:\去祠堂上香啊,全族老小都等着呢!\
杜家祠堂在岛南侧的小山坡上,是座三进院落的老建筑。王谦远远就看见门口聚集着上百号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襁褓中的婴儿。见他们来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最前面。
上香仪式庄严肃穆。杜勇军作为长房代表,在族长的指引下给祖宗牌位三叩九拜。当念到\杜传家\的名字时,老人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王谦看见族长悄悄抹了抹眼睛,亲自扶起杜勇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仪式结束后是隆重的认亲环节。杜建军拿着族谱,挨个介绍各房亲戚。王谦机械地重复着鞠躬、握手、喊称呼的动作,很快就晕头转向。杜小荷那边更热闹,被一群妇女围住问东问西,有个老太太甚至撩起她的裤腿看东北人是不是都穿毛裤。
夕阳西下时,全族人在海滩上摆了二十多桌酒席。王谦被安排在长老那一桌,面前摆着碗透明的液体。\这是地瓜烧,\杜勇海给他满上,\咱岛上自己酿的,劲儿大但不上头。\果然,一口下去像吞了团火,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酒过三巡,话题转到杜勇军父亲身上。\传家大伯当年可是岛上第一把好手,\一位老人回忆道,\能潜到三丈深捞海参,一口气憋半炷香!\杜勇军眼睛发亮:\我爹还杀过鬼子呢!\在众人催促下,他讲起了那段鲜为人知的往事——1938年,几个日本兵来岛上征船,被他父亲灌醉后全扔进了海里。
王谦听得入神,没注意杜小荷何时坐到了身边。\当家的,\她悄悄拽了拽丈夫的袖子,\爹让我告诉你,明天退潮时去'老牛礁',那里有惊喜。\
月光下的海滩别有一番景致。酒席散去后,杜勇海带着几个老人陪杜勇军坐在礁石上聊天。王谦和杜小荷沿着潮线漫步,捡拾被海浪冲上来的贝壳。王念白早和岛上孩子们玩疯了,这会儿不知在哪片礁石间探险。
\当家的,你看。\杜小荷突然蹲下身,从沙子里挖出个巴掌大的海螺,花纹比杜勇军那个还要精美。王谦接过来放在耳边,果然听到了更清晰的海浪声。\带回去给白狐当礼物,\杜小荷轻声说,\它一定想我们了...\
回到住处已是深夜。王谦轻手轻脚地进屋,生怕吵醒睡在隔壁的岳父。刚躺下,却听见窗纸被轻轻叩响。开门一看,是杜建军,手里提着盏马灯:\兄弟,七姑奶奶想见你。\
七姑奶奶住在祠堂旁的青砖小院里,是岛上最年长的人。王谦进屋时,老太太正就着油灯看一本线装书。\来啦,\她放下老花镜,示意王谦坐下,\听说你是打猎的?\得到肯定答复后,她从床底下拖出个樟木箱:\看看这个。\
箱子里是把造型奇特的鱼叉,尖头带着倒刺,柄上缠着已经发黑的皮条。\这是咱杜家祖传的'龙须叉',\老太太抚摸着鱼叉,\专门对付大鱼的。你岳父没儿子,按规矩该传给你。\
王谦不知所措地接过鱼叉,入手沉甸甸的,隐约能闻到铁锈和海腥混合的气味。\明天退潮时带着,\七姑奶奶神秘地眨眨眼,\老牛礁下有大家伙...\
回到住处,王谦发现杜勇军屋里的灯还亮着。透过门缝,他看见岳父正对着祖先牌位低声说着什么,面前摊开放着那张拼接完整的全家福。月光穿过窗棂,在老人佝偻的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片温柔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