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分,默然集团顶层战略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两侧已经坐满了人。事业部总经理、职能部门总监、核心子公司负责人……四十六位集团高管全部到齐。没有人说话,空气沉重得像要凝固。
会议室的门开了。
林默走进来,没有带任何文件,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径直走到主位,但没有坐下,只是双手撑着桌面,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脸。
这些面孔,有的跟随他从暗影会时期一路血战而来,有的是转型过程中吸纳的行业精英,有的是这两年培养起来的年轻骨干。他们共同构成了默然集团的管理核心,也共同见证了这个商业帝国从黑暗走向光明的全过程。
但现在,他们中的一些人,正在把这个帝国推向深渊。
“会议开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林默开口,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在座的各位,有多少人还记得‘规矩’这两个字怎么写?”
没有人回答。有人低头,有人目光闪烁,有人面无表情。
“规矩。”林默重复了一遍,“七年前,暗影会刚刚控制城南三条街的时候,我定下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老鬼,你还记得吗?”
坐在右侧首位的老鬼缓缓抬头,声音沙哑:“不得欺压良善,不得染指毒品,不得出卖兄弟。”
“很好。”林默的目光转向另一侧,“阿彪,第二条呢?”
尽管阿彪已经不在,但那个位置空着,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问谁。
沈清月替阿彪回答:“钱财分明,账目清楚。十万元以上的支出必须三人联签,百万元以上必须我亲自审批。”
“那么现在呢?”林默的声音陡然转冷,“华南大区,一个月招待费两百四十七万,票据合规率百分之三十一。刘振东,你需要多少人联签?需要沈总亲自审批吗?”
会议室角落,刘振东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想站起来辩解,但被林默的眼神钉在了椅子上。
“设备采购部,三年采购价平均高于市场价百分之二十六。张海,你儿子在澳洲的别墅住得还舒服吗?八百万澳元,按你现在的收入,得不吃不喝干多少年?”
张海低下头,手指在桌下微微颤抖。
“慈善基金会,西南山区小学项目,四百二十万资金去向不明。陈小雨……”林默停顿了一下,“你叔叔坐在这里,你死去的父亲在天上看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小雨坐在靠门的位置,这个二十五岁的女孩已经哭红了眼睛,但她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都不说话?”林默直起身,“好,那我来说。”
他按了一下桌上的遥控器,会议室的大屏幕亮起。
第一页,是一张复杂的组织结构图,上面标注着红色、黄色、绿色的标记。
“红色代表已经查实存在严重违纪违法问题,黄色代表有重大嫌疑需要进一步调查,绿色代表暂时没有问题。”林默的声音像机器一样冰冷,“在座四十六人,红色标记八人,黄色标记十一人,绿色二十七人。”
会议室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百分之四十一的高管有问题。
“这八个人,”林默调出第二页,是八份档案,包括照片、职务、问题和证据摘要,“涉及职务侵占、商业贿赂、利益输送、挪用资金等多项罪名,涉案总金额超过九千万元。”
他看向审计总监王若兰:“王总监,你补充。”
王若兰站起身,尽管面对这么多高管压力巨大,但她的声音依然平稳:“各位,审计团队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完成了对集团十二个事业部、八家核心子公司的第一阶段突击审计。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现在展示的数据是保守估计,如果全面深入审计,实际问题和金额可能会翻倍甚至更多。”
她调出第三页,是一组触目惊心的对比图:
【集团过去三年净利润增长率:18%、22%、25%】
【同期管理费用增长率:37%、52%、68%】
【营销费用与收入占比:行业平均7%,默然集团13%】
【采购成本溢价率:行业基准100%,默然集团126%】
“这意味着什么?”王若兰环视全场,“这意味着,如果我们能把费用控制在行业平均水平,集团的净利润可以再增加三十亿。意味着,各位的年终奖可以再翻一番。意味着,我们可以投入更多资金研发新技术,开拓新市场,给员工更好的福利。”
她顿了顿,声音转冷:“但这些钱,现在去了哪里?去了供应商股东的口袋,去了夜总会的账单,去了某些人的海外账户,去了根本不该去的地方!”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林默重新走到主位前,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
“今天这个会,只做三件事。”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第一,有问题的人,现在主动站出来交代,交出非法所得,配合调查。我承诺,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你们最体面的处理方式。”
没有人动。
“第二,”林默的目光扫过那八个红色标记的人,“如果不站出来,那么对不起。审计报告已经同步移交给公安机关和纪检监察部门。最迟明天上午,你们会在办公室、在家里、在任何地方,被戴上手铐带走。到时候,就不是退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刘振东的额头开始冒汗。张海的手指几乎要抠进桌子里。陈小雨终于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第三,”林默的声音放缓,但更冷,“清理完这些人之后,集团会启动全面整顿。所有部门重新审计,所有流程重新梳理,所有岗位重新评估。能者上,庸者下,贪者滚。默然集团不养蛀虫,不养废物,更不养叛徒。”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全场:“现在,选择吧。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被人拖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向八点十分。
终于,角落里站起一个人——财务部资金管理中心的副总监,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的脸色灰白,声音颤抖:“林总,我……我收了供应商十八万回扣,我愿意退钱,愿意认罪……”
“去隔壁会议室,审计部和法务部的人在等你。”林默平静地说。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陆陆续续,又站起来四个人。有事业部副总,有采购经理,有营销总监。他们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像行尸走肉一样走出会议室。
但最重要的三个人——刘振东、张海、陈小雨,依然坐着不动。
林默看向刘振东:“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刘振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最后的疯狂:“林总,我为集团立过功!华南大区三年业绩翻了三倍!没有我,华南市场早就被竞争对手吃掉了!那些招待费,那些公关费,都是为了业务!都是为了集团!”
“为了业务?”林默笑了,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那我问你,上个月你在澳门赌场输了三百八十万,是谁的卡刷的?集团的对公账户,为什么会有澳门赌场的消费记录?”
刘振东的脸色彻底变了。
“还有,你在深圳包养的那个大学生,每个月五万生活费,走的是哪家子公司的营销推广费?”林默调出一张照片,“需要我把她请来,当面对质吗?”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和刘振东在豪华酒店的亲密合影。
刘振东瘫软在椅子上,最后的抵抗彻底崩溃。
“张海。”林默转向下一个,“你呢?有什么要解释的?”
张海缓缓抬起头,这个四十五岁的老员工眼中满是血丝:“林总,我跟着您二十年了。从暗影会到默然集团,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设备采购是敏感岗位,得罪人是难免的,有人诬告我,我理解。但您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你儿子去年十月在悉尼买的别墅,全款八百五十万澳元,折合人民币四千多万。”林默打断他,“资金来源是你在开曼群岛设立的一个信托基金。而这个信托基金的初始资金,是三年前一笔八千万的设备采购回扣。需要我把国际反洗钱组织的调查报告拿给你看吗?”
张海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二十年……”林默重复着这个数字,眼神复杂,“是啊,二十年。暗影会最困难的时候,你为了守住一批货,被人砍了三刀,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这些我都记得。”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所以,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去自首,把非法所得全部退缴,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争取从轻判决。你儿子的别墅会被查封,但我会私人出钱,保证你老婆孩子的基本生活。这是我能做的极限。”
张海盯着林默,眼中的怨毒渐渐变成绝望,最后变成空洞。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步履蹒跚地走向门口。
走到陈小雨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推门离开。
现在,只剩下陈小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女孩身上。
她低着头,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老鬼坐在不远处,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指节发白,但始终没有看自己的侄女一眼。
“小雨。”林默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小雨终于抬起头,满脸泪痕:“林叔……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那些钱……我是想帮我妈治病……她得了癌症,进口药太贵了……”
“你母亲的病,集团员工关爱基金去年就全额承担了。”林默调出一份医疗记录,“这是江城肿瘤医院的治疗档案,所有费用都是集团直接结算的。你母亲现在恢复得很好,上个月已经出院了。”
陈小雨愣住了:“可是……可是我爸说……”
“你父亲?”林默皱眉,“你父亲不是十年前就去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