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这条安静洁白的走廊里,出现了这样一幕:
墨焰换下了破损的战甲,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便服,坐在离观察窗最近的一张固定椅上。他的坐姿依旧挺拔,但微微低垂着头,视线长久地、一眨不眨地落在舱内云澈平静的睡颜上。他的右手,隔着观察窗冰冷的合成材料,虚虚地按在对应云澈左手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就能传递力量。他很少说话,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尊守护在神庙外的黑曜石雕塑,沉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偶尔有医护人员进出,他会抬起眼皮,那冰冷锐利的目光会让经验丰富的军医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对方无害,才会重新垂下视线。他的伤势不轻,但拒绝进入专门的医疗舱,只允许医生在这里为他处理最紧急的外伤和注射必要的恢复药剂。他握刀的手,此刻只是静静地放在膝上,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轻轻颤动一下。
洛星宸的“单元”稍远一些,更像是一个临时办公点。一张小桌,一面可折叠的光幕,连接着联军和帝国战后纷繁复杂的通讯网络。他换上了干净的亲王常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处理政务时的冷静与专注。他正在听取各星域的初步战损报告、傀儡军团崩溃后的清理进展、联邦反正力量的整合情况、以及帝国皇城在稳定场保护下的民生恢复简报。他的声音平稳,指令清晰,尽可能高效地处理着那些必须由他出面协调或决断的事务。然而,每隔十几分钟,或者在一段通讯结束的间隙,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从光幕上移开,越过墨焰沉默的背影,落在那扇观察窗后。每当看到云澈依旧平稳的呼吸曲线在旁边的监控屏上规律地跳动,他眼中那不易察觉的紧绷才会稍稍松弛一丝,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投回光幕上。他手边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已经凉透的清心茶,和几瓶医生强制要求他定时服用的、调理精神本源损伤的药剂。
雷烬则显得最“随意”。他靠在走廊另一侧光洁的墙壁上,没有坐专门安排的椅子,就那么抱着胳膊,微微歪着头,赤红的瞳孔同样望着医疗舱的方向。他身上的伤已经由船医做了紧急处理,绷带从手臂缠到胸口,脸上还贴着几处愈合胶布,让他那张惯常带着痞笑或凶狠的脸,多了几分罕见的“安分”感。他没有像墨焰那样凝固不动,也没有像洛星宸那样处理公务。他只是靠着,偶尔换一下支撑的腿,目光在云澈脸上、墨焰的背影、洛星宸的侧影之间缓缓移动。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平时那种玩世不恭的戏谑,也没有战斗时的狂野凶狠,而是一种近乎放空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他不说话,不抱怨医疗舰的饮食(虽然私下里可能觉得淡出鸟来),也不去打扰任何人,只是安静地待在那里,像一头暂时收起所有爪牙、在巢穴边守卫的疲惫头狼。只有偶尔,当走廊尽头传来稍重的脚步声或仪器移动的声音时,他那懒散靠着的身体会瞬间微不可察地绷紧,赤瞳锐利地扫过去,直到确认无害,才重新放松下来。
三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偶尔视线相遇,也只是极短暂地一触即分,各自微微颔首,便继续自己的“守护”。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亲眼目睹毁灭与胜利后的深沉疲惫,有劫后余生的淡淡庆幸,有对舱内之人状况的隐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无需言说的宁静与坚持。少了之前守护时的焦灼与绝望,多了几分命运共同体的沉重羁绊与失而复得后的珍惜。
时间在“生命方舟”号平稳的亚光速航行中缓缓流逝。星舰外,是正在从战火中逐渐复苏、清理伤疤的广袤星域。星舰内,这条安静的走廊,仿佛成为了风暴眼中最平静的一点。
【叮!云澈进入深度修复昏迷状态,身体与灵魂本源缓慢重塑中,积分缓慢恢复中……】
系统的提示,只有云澈自己能“听”到,但它所描述的状态,却无声地映照在医疗舱内外的宁静之中。
舱内,云澈的呼吸始终平稳,脸色在修复光晕的滋养下,似乎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嘴角放松,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需要时间来恢复精力的睡眠。所有的激烈、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牺牲与付出,在此刻都化为了这片纯粹的宁静。
舱外,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坚定的守护者,以各自的方式,沉默地矗立着,等待着。
等待沉睡的医神,从透支的深渊中,缓缓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