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丞相那慢悠悠的“搅屎棍”三个字，如同三颗深水炸弹，投进了韭菜群岛刚刚被“横盘圣禽”强行静默的港口。
所有居民，从狂热的吴伯长老到麻木的螃蟹保安，从喷信息流的鲸鱼到算触手的章鱼，都齐刷刷地将目光从捡垃圾的‘小暗’身上，转移到了陆川…以及他怀里那个镶嵌着漆黑碎片的鸟巢上。
系统…的搅屎棍？
这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大家的cpu（或者说生物脑、蟹脑、鱼脑）都有点过载。
吴伯长老脸上的狂热和哲学思考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握紧了珍珠算盘权杖，声音有些干涩：“龟丞相…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系统…是那个传说中的…？而他们…是…”
龟丞相却不再多言，只是用它那缓慢到令人窒息的步伐，转过身，朝着港口深处一个由巨大砗磲壳搭建的、看起来像是古老图书馆的建筑爬去。爬了几步，它停下来，回头看了陆川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跟…上…不然…老…夫…就……睡…着…了……”
陆川没有犹豫，抱着鸟巢跟了上去。莎拉和企鹅cfo立刻紧随其后。吴伯长老犹豫了一下，也赶紧示意螃蟹保安们维持秩序（虽然现在也没什么秩序需要维持了，大家都很麻木），自己则小跑着跟上。
那只暗金小鸡‘小暗’似乎对砗磲图书馆没什么兴趣，它更热衷于在横盘的市场里继续寻觅有没有被遗漏的“高价值垃圾”（比如某只章鱼掉落的防水眼镜腿），陆川也就随它去了，只带着‘小金’和鸟巢。
砗磲图书馆内部比想象中更加…陈旧且另类。
没有传统的书架，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巨大、缓慢扇动着的扇贝。每一片扇贝的内壁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字迹或符号。有些是古老的甲骨文形态的k线图，有些是泥板上的楔形文字记载的贸易契约纠纷，有些是羊皮纸上用鸽子血绘制的风险对冲咒文，甚至还有刻在竹简上的《盐铁论》节选（重点标注了国家垄断经营与市场调节的部分）…
空气里弥漫着海藻、旧纸张和一种…时间沉淀下来的计算尘埃的味道。
龟丞相爬到一个特别巨大的、表面布满年轮的砗磲前停了下来。这个砗磲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完全打开了，缝隙里还塞着一些像是干枯海草的东西。
“…这…里…”龟丞相用脑袋指了指那个大砗磲，“…记…载…着…‘系…统’…还…没…那…么…疯…的…时…候…的…事…”
它说得极其缓慢，而且用词诡异——“还没那么疯的时候”？
吴伯长老在一旁低声对陆川解释：“龟丞相是群岛最古老的居民，据说在‘大萧条’时期就存在了…它经历过很多次‘系统’的…呃…‘版本更新’和‘bug发作’。”
龟丞相开始用它那坚硬的喙，试图撬开那个紧闭的大砗磲。这个过程极其漫长，看得人恨不得上去帮它一把，但又怕打扰了它的节奏。
趁着这个功夫，陆川打量着图书馆的其他地方。他看到一些扇贝上记载着有趣的内容：
一片扇贝上画着古老的埃及壁画，描绘着奴隶们用芦苇杆在泥板上记录谷物的入库和出库，旁边注释着“最早的复式记账法雏形与劳动力资本化评估”。
另一片扇贝上则是古希腊广场的图案，人们在那里辩论着“一斤青铜应该换多少斤小麦”才公平，旁边标注“自由市场定价与哲学思辨的首次结合及引发的混乱”。
还有一片扇贝记录了华夏宋朝的交子铺，详细描述了准备金不足导致的信用崩溃，旁边用小字备注了“早期流动性危机与央行干预的缺失”。
这些记载，都指向了“系统”规则在人类历史中的渗透和演化。
终于，在大家都快要睡着的时候——
“嘎吱——”
一声沉闷的、仿佛跨越了无数岁月的响声，那个巨大的砗磲被龟丞相艰难地撬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气息从缝隙中弥漫出来。
龟丞相把脑袋探进去，叼出了一片…闪烁着微弱磷光的、半透明的、仿佛由时间本身构成的特殊扇贝片。这片贝叶上的字迹不是刻上去的，而像是流动的光影，不断变化重组。
“…这…是…‘时…间…贴…现…贝…叶’…”龟丞相将贝叶放在陆川面前的地上，“…记…录…了…‘系…统’…最…初…的…‘编…译…日…志’…碎…片…看…之…前……需…要…‘贴…现’…”
“贴现？”莎拉不解。
“…就…是…付…费…”吴伯长老低声解释，表情有点尴尬，“龟丞相这里…查看古老记载…需要支付…‘时间’…”
“支付时间？”陆川皱眉。
“…不…是…你…的…时…间…”龟丞相慢悠悠地摇头，看向了陆川怀里的鸟巢，尤其是那只散发着温暖金光的‘小金’，“…是…‘它’…的…时…间…”
‘小金’似乎听懂了，抬起头，发出轻柔的“咕哒”声，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警惕。
“…‘孵…化…者’…的…时…间…蕴…含…着…‘系…统’…最…本…源…的…‘期…待…价…值’…是…最…好…的…‘贴…现…媒…介’…”龟丞相解释道。
陆川明白了。查看关于“系统”的古老日志，需要支付“时间”作为代价，而‘小金’作为正在孵化系统基础模块（平衡\/债务）的鸡，它的时间蕴含着某种特殊价值。
“需要支付多少？”陆川问。
龟丞相缓缓伸出一根爪子，点了点地面。
只见那片“时间贴现贝叶”上光影流转，浮现出一行复杂的公式：
【信息熵值】 x 【时间衰减系数】 \/ 【认知偏差修正参数】 = 需支付时间（秒）
公式下面还有一个不断变化的数字：需支付：3读的文字和图像。
那文字并非任何一种现代语言，更像是一种原始的、基于符号和契约精神的代码。但奇妙的是，陆川却能理解其含义。
【编译日志碎片 - 纪元未知 - 锚点：双生】
【…规则框架搭建完毕…注入基础能量…定义‘价值’与‘债务’为双生核心…】 【…警告：检测到逻辑循环风险…‘价值’无限增长需求与‘债务’有限清偿能力存在根本性冲突…】 【…尝试注入‘时间’变量进行平滑…引入‘贴现’机制…】 【…警告：‘贴现’机制可能导致远期价值被低估，加剧短期行为…】 【…尝试注入‘信任’变量作为粘合剂…】 【…警告：‘信任’为易变质资产，难以量化，易产生泡沫…】 【…尝试注入‘增长’预期进行激励…】 【…警告：‘增长’预期可能脱离实体，引发投机…】 【…基础模块‘平衡之巢’与‘掠夺之根’编译完成…状态：不稳定…需持续观察…】 【…加入随机扰动因子（代号：‘韭菜’）以测试系统鲁棒性…】 【…编译者留言：愿…理性…永存…（后续字迹模糊）】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信息量巨大！
陆川瞳孔微缩。
系统并非完美，从诞生之初就充满了内在矛盾和警告！它尝试了各种方法（时间、信任、增长）来平滑矛盾，但似乎都带来了新的问题。而“韭菜”这个让无数人痛苦的存在，在系统看来，竟然只是用来测试系统稳定性的随机扰动因子？！就像程序员代码里的随机噪声！
最后那句“愿理性永存”的编译者留言，更是带着一种强烈的讽刺。现在的金融市场，哪里还有多少理性？
“看…完…了…？”龟丞相慢悠悠地问，它似乎也知道里面大概是什么内容，“…‘系…统’…从…一…开始…就…是…个…补…丁…摞…补…丁…的…怪…物…现…在…只…是…更…疯…了…点…”
“编译者是谁？”陆川立刻追问。
“…不…知…道…”龟丞相摇头，“…可…能…是…‘神’…也…可…能…是…更…高…级…的…程…序…员…或…者…只…是…一…段…自…我…进…化…的…代…码………”
它顿了顿，更加缓慢地说：“…但…‘金…橡…树’…那…帮…家…伙…似…乎…认…为…编…译…者…留…下…了…‘后…门’…或…者…‘管…理…员…权…限’…他…们…疯…狂…地…寻…找…‘根’…与…‘巢’…就…是…想…要…合…并…它…们…激…活…那…个…权…限…重…写…规…则……”
陆川想起薇薇安·锐刻的疯狂和贪婪，原来背后是这样的目的。
“那为什么说我们是‘搅屎棍’？”莎拉忍不住问。
龟丞相那缓慢的目光再次投向陆川怀里的鸟巢，尤其是那块被镶嵌的“掠夺之根”碎片。
“…因…为…你…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搅…动…‘系…统’…的…底…层…代…码…” “…‘平…衡…之…巢’…本…该…失…落…‘掠…夺…之…根’…应…被…分…割…压…制…” “…但…你…们…不…仅…找…到…了…‘巢’…还…让…它…孵…化…了…” “…不…仅…孵…化…了…还…把…‘根’…的…碎…片…给…镶…了…进…去…” “…还…让…孵…化…出…来…的…东…西…去…啃…‘根’…的…碎…片…” “…这…种…操…作…就…像…是…在…系…统…的…基…础…代…码…里…用…大…写…加…粗…的…彩…色…字…体…写…满…了…‘bug’…还…带…闪…电…效…果…的…” “…不…是…搅…屎…棍…是…什…么…？” 龟丞相难得地说了一长串话，虽然慢，但比喻极其精辟且味道十足。
陆川：“……”
莎拉：“……”
好像…无法反驳？
‘小金’似乎听懂了是在说它和‘小暗’，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了翅膀里。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吴伯长老听得云里雾里，但感觉问题很严重。
龟丞相缓缓抬起头，看向图书馆的顶部，仿佛能穿透砗磲壳，看到外面那片被“横盘”的、麻木的市场。
“…‘系…统’…已…经…注…意…到…你…们…了…” “…金…橡…树…只…是…明…面…上…的…麻…烦…” “…真…正…的…‘杀…毒…程…序’…或…者…‘系…统…维…护…者’…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清…理…掉…你…们…这…段…异…常…代…码…恢…复…‘正…常’…秩…序…”
图书馆内一片寂静。
压力陡然增大。
“不过…”龟丞相忽然话锋一转，速度似乎都快了一点点（相对它自己而言），“…‘系…统’…很…大……也…很…笨…拙…” “…就…像…一…只…迟…钝…的…巨…龟…” “…它…的…反…应…需…要…时…间…” “…而…时…间…在…韭…菜…群…岛…有…时…候…可…以…被…‘拉…伸’…或…者…‘压…缩’…”
它看向陆川：“…想…躲…过…‘杀…毒…程…序’…的…第…一…波…清…理…你…们…需…要……学…会…如…何…与…‘时…间’…玩…游…戏…” “…就…像……对…冲…‘久…期…风…险’…一…样…”
与时间玩游戏？对冲时间风险？
这听起来比对付金橡树还要抽象和困难。
“怎…么…玩？”陆川问。
龟丞相缓缓地爬向图书馆另一侧，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由沙粒和贝壳铺就的…沙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