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一声令下，帐篷内顿时忙碌起来。几名北狄妇人很快取来了苏晚栀所说的车前草、蒲公英和晒干的艾叶，又捧来一批坛气味浓烈的马奶酒。紧接着，一名少年牵着一匹精神萎靡、不住蹬踏后蹄的枣红色小马驹走了进来，马厩的腥臊气瞬间弥漫开来。几乎同时，刀疤头领巴特尔也阴沉着脸，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红肿溃烂、流着黄脓的狰狞伤口。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晚栀身上！质疑、好奇、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苏晚栀单薄的肩头。
苏晚栀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腔，手心沁出冰冷的汗水。她下意识地看向厉战，对上他深邃而平静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催促，没有担忧，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托付般的信任。这目光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大半的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到那几样草药前，她仔细辨认——得益于空间优化和《百草辨性辑录》的研读，这些常见草药的性状她已颇为熟悉。她将车前草和蒲公英洗净，放入石臼中，加入少量空间泉水（借口需要清水），小心捣成药泥，又取艾叶搓出艾绒。
首先处理小马驹。她示意少年稳住马头，自己则壮着胆子靠近。马驹不安地喷着响鼻，但她身上自然散发出的、带有空间气息的平和感，竟让躁动的马驹渐渐安静下来。她将药泥混合少许马奶酒，敷在马驹腹泻污浊的肛门周围，又示意少年喂马驹喝下少量稀释了空间泉水的清水。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对生命的亲和力，连旁边看着的北狄妇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接着是巴特尔的手臂。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苏晚栀胃里一阵翻涌，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烧过的匕首（由厉战沉默地递过）小心刮去伤口周围的腐肉和脓血。恶臭扑鼻，巴特尔疼得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她，她却恍若未觉，全神贯注。清创完毕，她用烈酒冲洗伤口，巴特尔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最后，她将剩下的药泥厚厚敷上，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整个过程中，帐篷内鸦雀无声，只有火焰噼啪声和偶尔的喘息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中原女子，做着连部落巫医都觉得棘手的事情。
做完这一切，苏晚栀已是满头冷汗，虚脱般地后退一步，低声道：“马驹……需禁食半日，只饮清水。这位头领的伤……明日需换药。能否见效，民女……不敢保证。”
老族长一直静静地看着，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他没有立刻评价，只是挥挥手，让人将马驹和巴特尔带下去。
帐篷内再次剩下他们几人，气氛微妙。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傍晚时分，先前牵走马驹的少年兴冲冲地跑进来，用北狄语激动地汇报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指向苏晚栀，脸上满是钦佩。紧接着，巴特尔也走了进来，虽然依旧板着脸，但手臂上的绷带干净，脸色似乎也好了一些，他别扭地看了苏晚栀一眼，没说话，却对着老族长点了点头。
老族长听完汇报，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容，他看向苏晚栀，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和欣赏：“姑娘好手艺！那马驹已不再腹泻，能站稳了。巴特尔的伤口，红肿也消了不少！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本事！”
苏晚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腿一软，险些站立不住，连忙道：“族长过奖，是……是草药本身有效，民女只是恰巧知道用法。”
“不必过谦。”老族长摆摆手，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我灰鹰部正缺懂得调理牲畜和医治外伤的人。姑娘既有此能，便是我部的客人！”他转向厉战，语气也缓和下来，“厉先生，你们二人可暂时在此住下。旁边有一顶空置的小帐，虽简陋，可遮风避雪。饮食药物，部落会提供。待先生伤愈，再作打算，如何？”
这已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有了暂时的安身之所和基本保障！
厉战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但苏晚栀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紧绷的杀气，悄然消散了一丝。
老族长安排一名叫乌仁的妇人带他们去往住处。乌仁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黝黑，笑容淳朴，是部落里负责照料妇孺的。她好奇地打量着苏晚栀，眼神友善。
所谓的小帐，确实简陋，比主帐小了许多，地上铺着干草和旧毛皮，中央有个小炭盆，但至少能遮风挡雪，比露宿雪原强了万倍。
乌仁帮他们生起火，又送来热奶茶、烤饼和一小锅炖肉，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帐篷内只剩下两人。炭火带来暖意，驱散了刺骨的寒冷。苏晚栀瘫坐在毛皮上，直到此刻，才感觉到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后怕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厉战靠坐在帐篷支柱旁，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凝重似乎舒缓了些许。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有之前的紧张和绝望，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妙的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