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在靴底发出轻微的、被刻意控制的碾轧声。
林一如同影子般在倒塌的围墙和半埋的混凝土块间移动,利用每一处凸起和阴影隐藏身形。
小智的被动扫描将前方热源信号的位置、相对距离和微弱的金属反射点,
以简洁的光标形式叠加在他有限的视野边缘——
并非直接看见,更像是一种清晰的方位直觉。
距离大约一百五十米。那三个人没有移动,热源稳定,聚集在围墙后一处背风的洼地里。
烟柱已几乎看不见,只有靠近到一定程度才能闻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燃烧油脂和干燥植物的混合气味。
林一在一块扭曲的钢筋混凝土地基后伏下,缓缓探出小半个头。
从这个角度,透过几丛枯死灌木的缝隙,能勉强看到洼地里的部分情形。
确实是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统一的、近似作战服的深灰色服装,外套带有许多口袋和挂载点。
服装材质看起来耐磨,剪裁合体,与林一身上普通的工装或路上见过的破烂衣物截然不同。
他们戴着包裹住头颈的战术头套,只露出眼睛和口鼻部位,看不清面容。
其中一人背对林一的方向,靠坐在一段断墙上,
手中似乎拿着一个小型设备在看,姿态放松但并非懈怠。
另一人蹲在地上,用一根金属棍拨弄着一小堆即将熄灭的余烬,里面有些没烧完的骨头和碎布。
第三人,应该是那个女人,站在稍高些的位置,面朝灰鼠镇方向,
手里端着一把带有瞄准镜的改装步枪,枪口自然下垂,
但手指搭在护木上,处于随时可举枪射击的状态。
她偶尔会转动头部,扫视周围,动作专业而节省。
他们的装备明显优于这个废土世界的基础水平。
除了步枪,林一还看到每人腰间都有手枪和战斗刀,
背包看起来鼓鼓囊囊但捆扎结实,腿上绑着额外的弹匣包。
那个坐着的男人身边,靠墙放着一个黑色的、
带有伸缩天线的长方形箱子,像是某种通讯或侦测设备。
没有交谈,只有偶尔极轻微的物品摩擦声。纪律性很强。
林一的目光落在他们手臂外侧一个不太显眼的标记上——
那是一个用暗色线绣或喷绘的简笔图案:一只侧面的、线条硬朗的乌鸦,
喙尖略弯,翅膀收拢,下方似乎还有一个很小的符号或数字,距离太远看不清。
乌鸦。
地图注释上“小心‘乌鸦’”的警告瞬间跃入脑海。
就是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目的不明,在这前往灰鼠镇的必经之路上短暂休整。
是镇子的守卫?巡逻队?还是地图警告所指的、需要“小心”的独立势力?
林一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本能告诉他,不要被这些人发现。
他们的气息和那个维修厂的畸变体截然不同,但带来的危险感或许更甚。
畸变体是疯狂的野兽,而这些人,是冷静的猎手。
就在他评估是继续观察还是悄悄退走时,那个一直面向镇子方向的女人,
毫无征兆地,突然转过头,锐利的目光似乎直直射向林一藏身的大致方位!
林一心中一凛,瞬间静止,连眼珠都停止了转动,
将自己完全融入混凝土的阴影与枯草的纹理中。
不是视线对撞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被某种敏锐直觉扫过的微刺感。
女人看了几秒钟,眉头似乎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然后转回头,
对着蹲在地上拨火的男人打了个极快的手势——拇指朝下,在颈侧快速划过。
蹲着的男人立刻停止动作,用靴底碾灭最后一点火星,抓起一把沙土覆盖上去。
坐着的男人也收起设备,迅速背起那个黑箱子。
整个过程无声而迅捷,不到十秒,三人已呈警戒队形,女人打头,持枪戒备,
另外两人跟随,快速离开洼地,向着与灰鼠镇略偏东南的方向移动。
他们选择了废墟更密集、视线更差的路线,显然也在有意隐藏行踪。
他们的速度很快,步伐稳健交替,彼此保持着随时能互相掩护的距离,很快就要消失在断墙残垣之后。
就在最后那名背着黑箱子的男人转身跟上的一刹那,
或许是因为角度变换,一抹不算强烈的天光恰好掠过他背上箱子的侧面。
林一的瞳孔骤然收缩。
箱子侧面的金属面板上,除了几个指示灯,还蚀刻着一个标志。
那标志大部分被男人的手臂和背包带遮挡,但林一看到了标志的一部分——
一个极其简约的、由直线和弧线构成的几何结构,中心似乎有一个细微的凸起。
这个结构……!
一股尖锐的、仿佛冰锥刺入太阳穴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向林一!
他闷哼一声,猛地闭上眼睛,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上,手指死死抠进泥土。
不是记忆。是比记忆更深的、近乎本能层面的强烈排斥与警觉。
伴随剧痛的,是一闪而过的混乱画面:无尽的黑暗虚空中,
类似的几何标志冰冷地烙印在巨大的银色舰体上,散发出不容置疑的秩序与掌控气息;
紧接着是刺眼的爆炸强光,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无声,但意识能“听”到),
以及一种冰冷彻骨的、仿佛被某种宏大存在“注视”和“判定”的悸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