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八年九月，台北的初秋带着几分萧瑟。细雨连绵不绝，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郑耀先坐在“深蓝”基地的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自从上次成功传递出沿海布防情报后，他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参谋本部那边虽然依旧对他开放权限，但每次前往，那个面色阴沉的管理员总是寸步不离，角落里新增的监控摄像头也无声地宣告着不信任。就连基地里一些原本熟络的工作人员，迎面遇上时目光也多了几分闪烁与疏离。
“区长，这是本周的情报汇总。”机要秘书将文件放在桌上，神色犹豫，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还有事？”郑耀先抬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神色间的异常。
“这个……”秘书压低声音，近乎耳语，“最近基地里，还有总部那边，有些风言风语，说您来历不明，升迁过快，恐有蹊跷。甚至有人暗指您与共党有牵连。”
郑耀先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种无稽之谈，不必理会。”
“可是……”秘书脸上忧色更重，“听说昨天的高层闭门会议，有人直接向毛局长提出了对您的质疑。虽然被局座暂时压下了，但风向似乎不太对。”
这句话让郑耀先的脊背瞬间绷直。流言竟然已经传到毛人凤那里，并且在正式会议上被提出，这说明针对他的阴谋已经不再是暗流，而是浮上了台面。他强作镇定地挥手让秘书退下，独自在办公室里踱步。在敌人的心脏地带潜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现在，是时候启动应对方案，为自己构筑一道坚固的防火墙了。
当晚，秋雨再临。他按照约定来到台北桥下，雨滴在河面上击碎万千灯影。“海东青”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桥洞的阴影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情况不妙。”“海东青”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急促，“‘深渊’的触角正在收紧。你需要一个更稳固的掩护，一个能从根本上打消多数人疑虑的身份。”
郑耀先皱眉：“什么掩护？”
“成家。”“海东青”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个根正苗红、家世清白的婚姻，是此刻最能保护你的铠甲。组织经过慎重考虑和多方筛选，为你物色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在这个节骨眼上？”郑耀先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战略意义，但理智让他追问细节。
“正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海东青”递过一个薄薄的信封，“林淑仪，二十八岁，台大文学院讲师，专研古典文学。其父林文渊是知名学者、国史馆编纂，与于右任、贾景德等党国元老文士相交莫逆。这门姻缘能将你彻底纳入一个受认可的社会关系网中。组织已进行过全面考察，背景干净，历史清晰。她本人思想进步，品性端良，是可靠的同盟者。”
郑耀先捏着信封，展开。照片上的女子面容清秀，眉眼温婉，眼神清澈而宁静。他明白，这不是选择，而是任务。
“组织的要求是？”他直接问道。
“尽快结婚，造成既定事实，让流言不攻自破。”“海东青”语气坚决，“厉剑锋会以同乡和长官的身份做媒，一切都会合乎情理。耀先同志，这是战斗的需要。”
郑耀先沉默片刻，将照片收好。“我明白了。”个人情感必须让位于革命工作的需要，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做出的觉悟。
三日后，在厉剑锋的亲自安排下，一场茶会在台北宾馆举行。郑耀先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坐在厉剑锋身旁。林淑仪穿着一袭月白色暗纹旗袍，肩搭浅灰色开司米披肩，气质沉静如玉。她安静地听着父亲与厉剑锋谈论字画古籍，偶尔抬眼看向郑耀先时，目光清澈而坦然。
“耀先年轻有为，是党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厉剑锋笑着对林文渊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