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立靶”。他的目光锁定在仓库里那个总爱贪小便宜的老散工身上。此人平日里顺些边角料换酒钱,赵根生以往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他却开始“疏忽”地给予更多方便,甚至有意将一些报废品与良品混放,默许那散工的胆子在贪婪的滋养下一点点变大。他冷眼旁观,精心计算,等待着那根弦崩断的时刻。
时机终于到了。
那是一个阴冷的早晨,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老散工正鬼祟地将几枚旧电子管往怀里揣,赵根生如同预谋般出现在门口,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空旷的库房。他脸上交织着“愤怒”与“惊慌”,表演得淋漓尽致,试图将事情压下的姿态,果然成了吸引稽查部门注意的最佳诱饵。
审讯室里,光线惨白。赵根生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面对厉声质问,他先是顽固地砌起谎言的墙,然后在“铁证”面前,那堵墙又“恰到好处”地轰然倒塌。他涕泪横流,承认了自己那套精心编织的“贪腐故事”,将一个懦弱而贪婪的小人物刻画得入木三分。
“电讯处耗材异常,刘铭章有没有参与?!”审讯者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中。
赵根生浑身一颤,抬起浑浊的泪眼,里面满是真实的恐惧与表演的茫然:“刘副处长?不关他的事!他那边规矩严,手续差一点都不行,我躲他都来不及啊!” 他反复强调着刘铭章的“不近人情”与“难以接近”,将这形象铸成了一面暂时的护身符。他的戏,落幕了。
调查的方向果然被引向了总务处内部的污泥浊水。刘铭章的名字,在报告中被一笔带过,最终沉入“查无实据”的结论之下。
沈醉审视着结案报告,手指在刘铭章的名字旁轻轻敲击,最终,还是合上了卷宗。
处决令下达的那天,南京城飘起了细碎的雪沫。赵根生走得异常平静,宛如一枚完成使命的钉子,最终隐没于黑暗之中。
消息传来时,刘铭章正站在办公室窗前,凝望着窗外纷扬的雪粒。他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萦绕不去的危机感骤然消散,让他明白,定是又有同志用生命为他铺平了前路。他默默立正,抬起手,向着风雪弥漫的远方,敬了一个沉重而无声的军礼。
雪,静静落下,覆盖了城市的污垢,也暂时掩埋了暗流的痕迹。
而在电讯处,苏晓晚整理着总务处移交过来的废旧文件。忽然,她的指尖在一本账目草稿的残页上停顿。那上面布满了涂改的混乱数字,几处电讯处的物资编码若隐若现,旁边,留着几道极浅淡的、仿佛是主人在极度焦虑时无意识用指甲划出的刻痕。
这混乱中的微妙异常,让她的心轻轻一揪。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几页残纸抽出,迅速夹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内层。
“钉子”已折,他以最彻底的牺牲完成了守护。但他留下的这片狼藉的战场,是否会孕育出新的风暴?雪花无声,落在保密局青灰色的屋顶上,一片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