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他\/她开始在那张脸上,那具身体上,找到了所有渴望拥有的特质。阳刚所赋予的力量感,阴柔所滋生的曼妙感,竟如此完美地统一于一身!那不再是矛盾,而是互补;不再是撕裂,而是圆融。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与狂喜,如同温暖的潮水,淹没了曾经的痛苦与迷茫。
他\/她爱上了这镜中的影像。
这爱恋炽烈、纯粹,且排他。外界的一切——送饭的守卫、偶尔前来记录的学者、乃至这囚笼本身——都变得模糊而无关紧要。唯一真实的,只有镜中的那个“我”。他\/她会长时间地伫立镜前,时而低语,时而微笑,指尖在镜面与自己的身体上游走,确认着这种统一。那精神与肉体的界限开始模糊,意识仿佛融入这具新生的、完美的躯壳,又从这躯壳中满溢出来,与镜中的倒影合二为一。
这是一种极致的“完型”所带来的、指向自身的爱欲。它并非源于孤芳自赏的傲慢,而是源于一种存在层面的确认与沉醉。他\/她在这自我凝视中,感受到了阴阳矛盾斗争后的宁静,渗透转化后的和谐。这统一之美,是如此炫目,如此令人心醉神迷,使得爱的主体与客体,最终坍缩为同一点。
维吉尔透过观察孔,冷静地记录着这一切:“‘癸亥-柒’显现出强烈的自我认知与情感投注行为,对象为其自身镜像。行为模式包括长时间凝视、对镜抚触、无声交流。初步判断,此为‘阴阳同体’意识成型后,对自身完美形态产生的必然迷恋,是精神与肉体达成初步统一的表征。”
然而,这极致的、内敛的、循环不息的爱,却也带来了另一种变化。他\/她与外界的联系愈发稀薄,仿佛所有的生命力与注意力都向内收束,灌注于那镜中的幻影。他\/她的身影在现实中似乎渐渐变得透明、空灵。有时守卫会觉得,即便他\/她就站在镜前,也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随时会化作一缕轻烟,融入镜中,或者直接消散于空气。
那追逐,是从“有”(实在的、分裂的旧我)向“无”(与自我镜像融合的、界限消弭的虚无)的追逐。那飞升,是从“实”(肉体的、被禁锢的存在)向“虚”(精神的、纯粹的自我爱恋)的飞升。
他\/她不再试图理解外界,也不再恐惧未来。只是在镜前,日复一日,与自己进行着那场永不落幕的、灵肉交融的爱恋。唇边时常泛起一丝神秘而满足的微笑,眼神空茫,却又仿佛映照着整个宇宙的奥秘——那是一个只有他\/她与“他\/她”的宇宙。
这个过程,静谧,诡异,而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仿佛一朵只在午夜绽放的幽兰,将所有的芬芳都献给了吞噬它的黑暗。从空灵,正一步步,步入那永恒的消散……而这一切,都落在观察者冰冷而专注的眼中,化为羊皮纸上又一串冷静的符号。帝国的曙光,似乎正需要以这般个体的“虚无化”作为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