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一个穿着深蓝色夹克,靠在垛口石柱上,手里拿着一个高倍数的民用望远镜,镜头方向却微妙地没有对准任何着名的景点,而是向下倾斜。另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站在稍远处,看似在拍照,但身体姿态却隐隐封住了通往龙云这个垛口的唯一阶梯路径。两人都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那种松弛中蕴含警惕的站姿,以及扫视周围环境时过于规律和专业的视线移动,在龙云这种级别的猎手眼中,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明显。
尾巴。身份不明,意图不明。
龙云的指尖,在冰冷的相机握柄上,极其自然地滑过一道细微的凸起。那下面,是隐藏的紧急信号发送钮。他的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垂在身侧,风衣的下摆微微拂动,若有若无地触碰着挂在腰后枪套里的格洛克19m那硬质的握把纹理。贝尔格莱德河畔的风,带着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余味,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他嘴角的线条,几不可察地向下抿紧了一瞬,形成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收到。”龙云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低微得如同叹息,清晰地传回“熔炉”深处,“开始清理视线。”
萨瓦河浑浊的河水在午后黯淡的阳光下流淌,将贝尔格莱德撕裂成两个世界。河北岸,新贝尔格莱德(novi beograd),巨大的“野兽派”混凝土公寓楼矗立着,方正的几何线条带着冷战时期特有的压抑感,如同沉默的灰色巨人俯瞰着河面。南岸,老城(stari grad),狭窄曲折的街道如同迷宫,褪色的奥匈帝国和奥斯曼风格建筑墙体斑驳,阳台的铁艺栏杆锈迹斑斑。战争的弹孔和被炮火熏黑的痕迹与粗糙的水泥修补疤痕交错,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街角咖啡馆飘出浓烈的烘焙咖啡香,与老旧汽车的尾气、路边小摊烤制?evapi的烟火气混合,形成一种独特而颓废的都市气息。
龙云——此刻是塞尔维亚裔加拿大籍自由摄影师伊万·佩特罗维奇——背着一个硕大的专业黑色摄影器材包,半旧卡其色风衣的领子竖起,脖子上挂着那台“夜莺”长焦相机。他站在米哈伊洛大公街(knez mihailova)尽头,镜头看似随意地扫过街头步履匆匆的行人、街头艺人的表演、露天咖啡馆里神色各异的客人。透过“透视镜”的左镜片,视野边缘跳动着极淡的绿色数据流:距离、环境温度、人群密度简易分析。
偶尔,渡鸦冷静的提示音通过骨传导直接在他耳蜗内响起:“幽灵,注意,十点钟方向,穿灰色夹克男子,左臂纹身图案局部特征与数据库存档铁幕佣兵纹身样本比对相似度27%…已记录面部特征…无异常行为,继续观察。”
他的目标在河对岸。沿着熙攘的米哈伊洛大公街向西,穿过卡莱梅格丹城堡(kalemegdan fortress)巨大古老的石砌拱门,进入萨瓦河与多瑙河交汇处的半岛。这里地势起伏,古堡厚重的城墙和葱郁的树林占据视野,充满历史的沉重感。就在古堡西侧下方,一片相对僻静的河湾地带,几栋巨大的红砖厂房建筑突兀矗立。高大的锯齿形屋顶,巨大的拱形窗户,典型的十九世纪末工业风格,外墙刻意保留着沧桑的砖红色,深绿色的藤蔓在一些地方攀爬。建筑群被一道新砌的、约三米高的仿古砖墙围拢,墙上安装了造型隐蔽但瞒不过专业人士眼睛的高清摄像头和运动传感器。唯一的入口是宽阔的、带有液压装置的黑色金属大门,此刻紧闭。门侧铜牌用塞尔维亚语和英语刻着:“城堡综合体-私人领地”。旁边不起眼的岗亭里,隐约可见身着黑色制服、体型彪悍的警卫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