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引擎低沉的轰鸣是唯一的背景音。龙云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东方天际线。那里,浓重的黑暗边缘,一丝极其微弱、惨白的曙光正试图挣扎出来,照亮铅灰色的云层。
那惨白的光,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没有带来任何暖意,反而像辐射尘埃沉降前,死神投下的第一缕冰冷注视。
冰冷的晨雾如同粘稠的灰浆,死死包裹着那辆伤痕累累的白色奔驰sprinter货车。它像一头疲惫的钢铁巨兽,在波兰与德国边境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穿行,轮胎碾过湿漉漉的沥青路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嘶嘶声。驾驶室内,龙云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每一次换挡都牵扯着左腿枪伤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副驾驶上,陈云峰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背脊挺得笔直,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像最精密的雷达,透过弥漫的雾气,死死锁定着前方道路和手中平板屏幕上渡鸦推送的实时监控数据流。
波兰一侧阴冷的边境灯光在后视镜中彻底沉沦,被德国境内更浓重的黑暗吞噬。仪表盘上伪造的故障灯早已熄灭,引擎低沉地咆哮着,动力恢复了百分之百。龙云的手指在方向盘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上轻轻一按,车厢内壁某处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干扰场关闭。车辆状态全绿。”皮埃尔的声音在骨传导耳机里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电磁残留清理完毕。‘幽灵’,‘火种’,欢迎回到帝国坟场。”
“收到,‘扳手’。”龙云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喉咙。他瞥了一眼陈云峰平板上的导航路径,目的地清晰地标注着:熔炉。
车厢内弥漫着新塑料、机油、电子元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消毒水混合的复杂气味。空气过滤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勉强维持着呼吸的洁净。陈云峰将平板固定在支架上,屏幕上分割的监控窗口——交通节点、热力图、边检动态——如同冰冷的电子眼睛,持续扫描着潜在的危险。他向后靠在改装过的、具有一定防弹功能的座椅靠背上,闭上眼,仿佛要隔绝车外那令人窒息的浓雾和车内同样沉重的无形压力。但仅仅几秒后,他又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扫过龙云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过分苍白的侧脸。
“腿怎么样?”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龙云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只牵动了疲惫的肌肉。“汉斯的止痛药还在效期内。”他简短地回答,目光依旧牢牢盯着前方被浓雾和车灯切割出的有限道路,“死不了。就是这德国佬的车座,硬得像块棺材板。”
陈云峰没再追问,只是伸手从座椅下方一个隐蔽的储物格里摸出两个真空包装的野战口粮能量棒,撕开一个,递了过去。龙云接过来,看也没看就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巧克力味,甜得发腻,在口腔里迅速融化,却驱不散舌根残留的硫喷妥钠和血腥带来的苦涩。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固执地填充着空间。车灯的光柱刺破浓雾,照亮前方一块褪色的路牌:德累斯顿- 60公里。东方的天际线,那丝挣扎的惨白曙光,在铅灰色云层的重压下,显得如此徒劳而冰冷,如同辐射尘埃沉降前投下的第一道死亡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