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英雄？”鲁智深放下报纸，浓眉紧锁，看向坐在床边削苹果的李水根，“洒家名字呢？”
李水根手一抖，差点削到手，尴尬地笑了笑：“鲁总……市里……市里可能觉得……直接点名不太好？毕竟……咱们是外地企业……”
“放屁！”鲁智深低吼一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洒家堵窟窿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嫌不好？”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胡正明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走了进来。
“鲁总！感觉怎么样？可把我们担心坏了！”他放下果篮，目光扫过床头那份报纸，笑容更深了几分，“英雄！鲁总您现在可是临海家喻户晓的大英雄了！这张照片拍得好！太有冲击力了！市里领导非常重视，准备给您申报见义勇为奖章呢！”
鲁智深没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胡正明仿佛没察觉，自顾自地说：“更重要的是，东湖开发区那边！钱主任亲自打来电话慰问！对您这种勇于担当、舍己为公的精神高度赞赏！说东湖之门项目，就需要您这样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招标评审委员会那边，风向彻底变了！咱们的方案本来就有优势，现在更是板上钉钉！”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鲁总，这三十万……花得值吧？这可比什么广告都管用！咱们鲁氏的名声，这次可是彻底打响了！真正的金字招牌！”
鲁智深依旧沉默。他拿起那张报纸，目光再次落在那张震撼的照片上。照片里那个在巨浪中搏命的身影，被定格成一个光辉的符号。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上自己模糊的侧脸。
值？
他想起冰冷刺骨的海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想起沙袋砸在后背如同重锤的剧痛，想起昏迷前那模糊的、确认堤坝安全的念头。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海潮湾方向风平浪静。那里，曾是他用命去搏的地方。
“老胡，”鲁智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疲惫，“这牌子……是洒家用命换的。”
他顿了顿，豹眼深处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将报纸轻轻折起，扔在床头柜上。
“不是用钱买的。”
胡正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那是自然！鲁总您这境界，一般人比不了！”他岔开话题，“您好好养伤，东湖之门那边，我盯着，绝对万无一失！”
胡正明又寒暄了几句，起身告辞。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鲁智深靠在床头，闭上眼。后背的伤痛阵阵袭来，但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虚。那张报纸上的“英雄”，离那个在冰冷海水中挣扎、只想堵住窟窿的“鲁工头”，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李水根默默地将削好的苹果递过来。鲁智深没接，只是低声问：“黑子他们……都回去了？”
“嗯，工地不能停。张总带着兄弟们回东湖之门了。临走前，他让我转告您……”李水根犹豫了一下，“他说……老板，下次再有这事，让俺们先上！您……您是主心骨，不能……”
鲁智深睁开眼，看着李水根，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放他娘的屁！洒家……是鲁工头！”
他抓起那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大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下。阳光照在他缠着绷带的胸膛上，那下面，一颗心依旧在有力地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