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区的初夏,本该是草木葱茏、生机漫溢的时节,可黑风口山谷的风里,却裹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滞涩。连日的阴云压在山巅,将独立团军工车间的炉火映得愈发昏暗,烟囱里升起的黑烟与云层纠缠,像一块沉重的灰布,蒙住了山谷里本该有的鲜活。
李铮站在车间的核心区域,指尖抚过刚下线的轻机枪枪身,冰冷的金属触感没能驱散他心底的沉郁。三天前,侦察兵传回的消息还在耳边回响——日军主力虽被牵制在前线,却有零散小队暗中窥探根据地,尤其是军工车间的位置,似乎已被敌人盯上。炉火昼夜不熄,机床的“嗡嗡”声从未停歇,可每一声运转,都像是在与潜藏的危机对峙,让这份来之不易的产能跃升,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阴影。
“李主任,楚明飞部的信使到了,就在营部,张团长让您立刻过去。”通讯员的声音打破了车间的沉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李铮颔首,放下手中的枪,随手拿起挂在墙上的外衣。走过弹药生产区时,他瞥见工人们正低头忙碌,杨秀芹带领的妇救会成员也在其中,她们的手被打磨零件的砂纸磨得通红,却依旧动作娴熟,眼神里满是坚定。这份坚守像一束微光,刺破了他心头的阴霾,可一想到楚明飞,那点微光又瞬间黯淡下去。
楚明飞,友军某部的团长,为人精明狡诈,深谙权衡之术。此前双方虽有零星往来,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如今在这般敏感的时刻突然派来信使,绝非偶然。李铮的脚步顿了顿,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底泛起一阵挣扎——一面是友军关系,若是贸然拒绝,恐会落人口实,甚至影响后续的物资互通;一面是车间的安全与机密,一旦稍有不慎,辛苦建立的生产体系、研发的核心技术,都可能付诸东流,前线的夏季攻势也会因此陷入绝境。
营部的气氛比车间还要压抑。张大山坐在桌前,眉头紧锁,手里攥着一封泛黄的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见李铮进来,他抬了抬手,将信纸推了过去,声音低沉:“你自己看,楚明飞的‘诚意’,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李铮接过信纸,字迹遒劲,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谦和,核心只有一个——希望派代表团到独立团军工车间“观摩学习”,了解武器生产流程和技术,以便提升自身的军工能力,更好地协同抗战。字里行间看似满是抗战大义,可字里行间的试探与觊觎,却昭然若揭。
“观摩?”李铮冷笑一声,将信纸放在桌上,“他楚明飞麾下也有简易的修械所,怎会突然想来咱们这里学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着观摩的名义,打探咱们的生产规模,甚至窃取核心技术。”
“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大山叹了口气,指尖敲了敲桌面,“可眼下的局势,咱们不能硬拒。日军虎视眈眈,国共合作的大局不能破,若是咱们直接拒绝,他必然会向总部告状,说咱们私心太重,不顾友军情谊,到时候钱主任之流再添油加醋,咱们后续的粮饷和物资,只会更难拿到。”
李铮沉默了。张大山的话,戳中了他的顾虑。如今根据地粮荒刚有缓解,钱主任的报复还在暗处潜伏,若是再与楚明飞闹僵,独立团只会腹背受敌。一边是暗藏杀机的“观摩”请求,拒绝便是绝境;一边是不得不妥协的友军关系,同意便要直面泄密的风险。希望与绝望,在他的心底反复拉扯,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裂他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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