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行山区,终于挣脱了连日的阴云桎梏,一缕金红的朝阳刺破云层,斜斜洒在黑风口山谷。军工车间的炉火早已燃得炽烈,与晨光交相辉映,将钢铁厂房镀上一层暖亮的光晕,机床运转的“嗡嗡”声里,似乎也多了几分轻快——可这份难得的明媚,却没能驱散李铮心头的凝重。
他站在车间大门外的土坡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驳壳枪,目光紧盯着山谷入口的方向。昨夜拟定方案到后半夜,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可神经却始终紧绷着,辗转反侧间,全是楚明飞那张看似谦和、实则藏着算计的脸。朝阳虽暖,却照不透他心底的阴霾:楚明飞亲自带队,足见其对这次“观摩”的重视,也意味着试探会更加直接、更加隐蔽。一旦出现疏漏,车间的核心机密便可能付诸东流,前线将士用鲜血换来的优势,会瞬间化为泡影,那份刚刚燃起的抗战希望,又将坠入绝望的深渊。
“李主任,张团长来了。”通讯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铮回头,见张大山一身军装笔挺,肩上的硝烟味还未散尽——他凌晨刚从鹰嘴崖防御阵地赶回,为的就是亲自迎接楚明飞代表团。张大山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山谷入口,沉声道:“都安排妥当了?”
“妥当了。”李铮点头,语气坚定却难掩一丝焦虑,“开放区域只留了手榴弹和掷弹筒的组装线,核心设备全用帆布盖了,隐蔽仓库的钥匙我、吴博士和赵纲各揣了一把。赵纲带了五十名战士,分十个小组盯着,妇救会的姐妹们也在开放区域帮忙,既能辅助讲解,也能留意动静。”
张大山“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紧张,咱们做足了准备,只要守住底线,就出不了乱子。楚明飞想打探情报,咱们既要给他点‘甜头’,让他不至于当场翻脸,又要守住核心,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拿捏的。希望与风险并存,就看咱们怎么应对了。”
李铮深吸一口气,朝阳的暖意顺着鼻腔涌入胸腔,却没能完全驱散那份窒息感。他知道张大山说得对,可当潜在的危机即将找上门时,那种悬在半空的绝望感,依旧如影随形。他想起车间里那些精密的机床,想起吴博士熬红了眼改进的轻机枪,想起战士们握着新武器时眼里的光——这些都是他们的希望,绝不能因为一次“观摩”就毁于一旦。
就在这时,山谷入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脚步声,尘土飞扬中,一队人影渐渐清晰。为首的正是楚明飞,他穿着一身灰色军装,腰间挎着一把勃朗宁手枪,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可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般,四处扫视,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他身后跟着十个人,三名穿着参谋制服的军官,六名背着工具包、戴着眼镜的技术人员,还有一名警卫员,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像是在打量猎物。
“张团长、李主任,久候了!”楚明飞老远就拱了拱手,声音洪亮,透着几分刻意的热络。
张大山和李铮迎了上去,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楚团长亲自带队,真是蓬荜生辉。一路辛苦,快进营部歇口气?”
“歇就不必了。”楚明飞摆了摆手,目光越过两人,落在车间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贪婪,“早就听闻贵部军工车间声名远扬,能生产出性能优越的武器,支援前线抗战,我可是心急如焚,就想早点一睹真容,学点真东西回去。”
李铮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和:“楚团长心系抗战,令人敬佩。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带代表团去车间参观,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车间部分区域涉及军事机密,还请各位遵守我们的规定,只在开放区域观摩,切勿擅自闯入。”
楚明飞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李主任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咱们都是为了抗战,贵部的机密,就是咱们友军的机密,我一定约束好手下人,绝不越雷池半步。”
话虽如此,可他身后的技术人员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踮起脚尖,朝着车间里张望,眼神里满是急切。李铮看在眼里,心底的警惕又多了几分——这哪里是来观摩学习,分明是来“寻宝”的。
一行人走进车间,炉火的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钢铁和机油的味道。开放区域已经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手榴弹和掷弹筒的组装线整齐排列,几名技工和妇救会的成员正在忙碌,看到代表团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目光里带着好奇和警惕。
楚明飞的目光立刻被组装线上的改进型手榴弹吸引住了,他快步走了过去,弯腰拿起一枚刚组装好的手榴弹,仔细端详着。这枚手榴弹的外壳光滑,引信设计精巧,比他部里使用的制式手榴弹要小巧不少,却透着一股精良的质感。
“李主任,这手榴弹看着就不一般啊!”楚明飞的语气里满是赞叹,手指在弹壳上轻轻摩挲,“重量多少?有效杀伤半径多大?引信延时是多久?还有这外壳,用的是什么钢材?怎么这么坚固?”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每一个都直指核心参数。李铮早有准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选择性地回答:“楚团长眼光独到,这确实是我们改进后的手榴弹,重量比制式手榴弹轻半斤,方便战士携带;有效杀伤半径大概五米,对付集群敌人效果不错;引信延时是四秒,足够战士们投掷后隐蔽。至于外壳钢材,就是咱们根据地自产的普通钢材,只是在锻造工艺上做了些小改进,算不上什么机密。”
他刻意隐瞒了外壳采用的是高强度合金钢,以及引信的精密结构——这些都是车间的核心技术,一旦泄露,日军就能针对性地研制防御装备,前线战士的伤亡将会大幅增加。说这些话时,李铮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既担心楚明飞看出破绽,又要维持表面的平静,那种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楚明飞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眉头微微皱了皱,又拿起一枚掷弹筒榴弹:“那这掷弹筒呢?射程多少?精准度怎么样?能不能对付日军的碉堡和装甲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