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啥?”杨靖把烟袋往鞋底一磕,火星子落进雪堆里,“有人怕‘信’,正说明‘信’有用。您回去跟各屯说,哪家要是受威胁,尽管来平安屯申请‘联屯护仓’——十屯轮流守夜,看他还敢不敢来!”
这话说得响,边上围的百姓都跟着起哄:“对!咱十屯拧成一股绳,他敢来撬一家,咱们守十家!”
入夜,杨靖把张大山、刘会计、王念慈叫到队部密议。
油灯芯结了个灯花,“啪”地炸响,惊得张大山拍了下桌子:“我看就是供销社老周那伙儿人!咱们拿信点换滞销品,断了他们的油水——昨儿我还瞅见小吴往县里送材料,保不齐告咱们状呢!”
杨靖摇了摇头,手指敲着桌上的《共信异录》:“张叔,没凭没据的事儿,咱一查反而坐实‘内斗’。再说……”他压低声音,“老周昨儿喝酒时说‘个人支持’,小吴塞纸条提醒咱,这说明供销社里也有帮咱们说话的。”
王念慈的眼睛亮了:“你是说,得把矛盾摊开了,让老百姓自己辩?”
“对。”杨靖指了指窗外——队部外的信墙下,几个妇女打着手电筒看《共信异录》,“明儿你带几个姑娘去柳树屯‘采风’,就唱那快板。顺便跟乡亲们唠唠,哪家孩子吓哭了,哪家夜里没睡踏实——恐惧藏不住,说出来就是共情的火种。”
王念慈攥紧了围巾角:“我明白,要让大家知道,怕的不是信点,是背后使坏的人。”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锣声。
“咚!咚!”那声音破着嗓子,像敲在人心尖上。
刘会计掀开门帘冲进来,棉帽歪在脑袋上:“靖子!小河屯陈寡妇家被泼粪了!门上用红漆写着‘信点是毒’!”
杨靖“腾”地站起来,棉袄扣子都崩开一颗。
可他刚要往外走,又突然停住脚。
王念慈拽了拽他袖子:“你去哪儿?”
“不去现场。”杨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纸笔,“你连夜写份《十屯告乡亲书》,明早让孩子们沿路分发。头一句就写——‘有人怕我们抱团,所以想让我们散伙。可咱们一散,吃亏的,是去年冬天借不到柴的娃,是开春没牛犁地的爷。’”
王念慈提笔的手顿了顿:“然后呢?”
“然后写,信点不是毒,是十屯的命。”杨靖走到窗边,月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脸上,“咱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越闹,咱们越要把信点的火,烧得更亮。”
三更天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杨靖站在信墙前,看着《共信异录》被风吹得哗啦响。
那半张烧焦的纸贴在最显眼处,边上歪歪扭扭记着陈寡妇家的事儿——有百姓路过时往墙上吐口唾沫,骂句“缺德玩意儿”;也有汉子拍着胸脯说“明儿我去守陈寡妇家仓房”。
他摸了摸冻得发硬的耳垂,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快板声。
是文工团的姑娘们在连夜练唱,把陈寡妇的事儿也编了进去:“泼粪吓不住,信点暖人心;十屯手拉手,贼子抖三抖……”
杨靖笑了。
他知道,等天一亮,这快板会跟着挑水的、赶集的、走亲戚的,传遍十里八乡。
而王念慈和姑娘们,也将在正月二十一的清晨,踩着薄雪进柳树屯——到那时,恐惧会变成火苗,火苗会连成火海,烧得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再没地方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