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火盆边一凑,热气把眉毛上的霜都化了:“杨小子,我听说外屯有干部嚼舌头——‘信点是先进典型,可不能当饭吃’。”
杨靖正往纸上贴工单,闻言手顿了顿。
他挑出五张最旧的:赵三家换救命粮的,王寡妇换止咳药的,老李家换灯油的。
每张工单边上都按着红手印,墨迹里还能瞅见当时沾的草屑。
“贴到十屯路口。”他把纸卷递给刘会计,“再写一行字:‘谁说信点不管饭,问问赵家饿过的孩子。’”
当晚,赵家老母跪在路口海报前。
她没牙的嘴哆嗦着,眼泪把“赵小宝换玉米面”那行字泡得发了皱:“我家小宝当年饿昏在炕头,要不是这张工单……”哭声像风一样刮过屯子,张二婶抹着泪往赵家送了半袋苞米,王婶子拎着热乎的菜饼子跟在后边。
下午的晒谷场支起了木头台子,张大山往台上一站,活像座黑塔:“今日起每月初一十五,工单公示日!有疑问的上台说,我给你们当裁判!”
小河屯的李老二喝了半壶烧酒就冲上台,脖子红得像鸡冠子:“杨靖!有人报工单说修了我家猪圈,可我咋不记得?”
杨靖招了招手,台下蹭地站起个瘦高个:“李二哥,是我修的。上月二十三,您出门卖山货,猪崽子把猪圈拱塌了,您媳妇抱着娃在雪地里哭。”他从兜里掏出半截铁丝,“您看这钉子,还是我从旧犁铧上卸的。”
李老二盯着铁丝上的锈迹,脸比鸡冠子还红:“我……我就是怕别人占了便宜……”
“要怕占便宜,就来当监账代表!”张大山拍着他肩膀,“明儿起你跟我轮班,谁的工单都得过你眼!”
夜落时,王念慈在油灯下整理公示记录。
刘会计猫着腰溜进来,从信册夹层里抽出张焦黑的纸:“我今儿去供销社送材料,瞅见老周在灶膛里烧纸。我捡了半张——是‘信点试点问题汇总’。”
杨靖捏着纸角,火烤过的边缘还扎手。
他冷笑一声:“他烧的是坏话,咱们留的是真账。”转头对王念慈道,“明儿把这纸复印十份,分送各屯监账代表。”
“咱们不揭人短?”王念慈接过纸,灯影里眼波流转。
“黑屋子捂不住光。”杨靖望着窗外,守夜灯在寒风里忽明忽暗,像谁睁着不闭的眼。
正月二十六的晨雾里,十屯路口的公示栏多了张焦黑的纸。
李家洼老汉眯着眼看:“这是老周烧的?”
“烧了也白搭。”张二婶把纳了一半的鞋底往怀里一揣,“咱们的嘴比火还旺,烧不尽,捂不烂。”
远处,供销社的烟囱正往外冒白烟。
有个戴黑框眼镜的身影趴在窗口,望着公示栏的方向直搓手。
(欲知后续,且看正月二十八,供销社门前将贴出怎样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