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的晨雾还没散透,平安屯的牌楼底下就传来了踩泥的脚步声。
李家洼支书哈着白气,后头跟着俩裹灰布棉袄的青年,裤脚沾着半干的泥点子,活像两棵刚从泥塘里拔出来的树。
靖子!支书拍了拍领头青年的背,这俩是双河屯的,听说咱联审夜校教得好,天没亮就摸黑赶过来了。他压低声音,说是来学本事,可我瞅着那账本——
杨靖接过青年递来的破本子,封皮磨得发毛,翻开第一页,墨迹晕得像被水泡过,换工记事四个字东倒西歪,底下画押处空着俩名字。
他翻了两页,指尖点在一处:这儿记着李二柱帮张老三挑水三担,可见证人呢?又翻一页,王婶子借了半袋玉米,没写归还日子,这账要是赖起来——
大、大哥,左边青年搓着冻红的手,我们屯里就一个老会计,前儿摔了腿,现在记工分全乱套。
听说您这儿的规矩能防着耍赖皮......右边青年猛点头,喉结上下滚:我们学不会,就不走!
张大山不知啥时候凑过来,瓮声瓮气:学?
我看是来偷师的!
上回东头老赵家的鸡被偷,还不是外屯人......
大山叔,杨靖把账本递给刘会计,您当年学犁地那会儿,不也摔了三回才摸出门道?他冲俩青年笑,刘叔,收了本子,明儿起跟夜校学员一块儿学。
刘会计推了推眼镜,翻着账本直咂嘴:七处漏洞,先从三方画押补起。
王念慈抱着一摞旧课本过来,发梢还沾着晨露:我瞧着他们连二字都认不全,不如加个识字班。
上午教基础,下午练写工单。她掏出个小本子,我编了口诀——画押要摁手印红,见证得有三人同;借粮要写归还日,工分对得上日头
俩青年立刻掏出铅笔头,在手心画字,左边那个画着画着突然乐:婶子,的咋写?
我老写成的。
那就抄二十遍。王念慈递过半块橡皮,错了就擦,擦了再写。
晌午头,老周头挑着个竹筐冲进院,筐里堆着蜡笔、厚纸,还有半袋炒黄豆:县供销社听说咱办学院,给捎的教学物资!他挤眉弄眼,从纸卷里抽出张便条,里头夹了张条子,你瞅瞅。
杨靖展开便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钢笔字:别挂牌,先干事。他突然笑出声,把条子递给王念慈:念慈,下午组织模拟大会。
让他们当发起人,咱们当见证,现场走一遍修牛棚换饲料的流程。
张大山撸起袖子:我当擂台官!要是错一处——
改到对为止。杨靖拍他肩膀,大山叔,您当年教我修犁,不也骂了我八回?
模拟大会设在晒谷场,日头把雪地晒得发亮。
双河屯青年攥着工单,脑门儿直冒汗:我、我代表双河屯,跟平安屯换......换十袋饲料,修牛棚......
张大山吼得麻雀扑棱棱飞,没说修几天!
牛棚塌了不急,饲料要是喂完了牛还饿着,算谁的?
左边青年脸涨得像红富士苹果,抓过工单重写:修牛棚三昼夜,换饲料十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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