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会计蹲在地上,用枯枝戳了戳杨靖画的歪扭标题,油灯在他眼镜片上晃出两团光斑:“小杨啊,你这是要唱哪出?账本被撕了印,就跟裤腰带断了似的——”他突然顿住,瞥见杨靖眼里亮着股子他熟稔的“要搞事”的光,“得得得,你说咋办?”
杨靖伸手拍掉裤腿上的草屑,站起身时老槐树的影子在他背上晃了晃:“明儿在打谷场立块黑板,标题就写‘今日无印,照审不误’。”他抄起根树杈子在地上划拉,“让双河屯的老少爷们儿当众把账说出来,咱们找五个联审员当场对。”
“啥?口述?”刚端着茶缸过来的张大山差点把水泼在鞋上,茶缸子磕得叮当响,“这跟没凭没据的瞎扯有啥区别?那年老李家说多记了三分工,最后闹得掀了队长家的锅!”
杨靖弯腰捡起块碎瓦片,在黑板位置画了三个圈:“张叔,您忘了王奶奶举着拐棍护账本?忘了周会计攥着碎印泥送账本来?”他把瓦片往地上一按,“百姓把账刻在骨头里了,要那破印干啥?”
张大山的络腮胡子抖了抖,突然抓起茶缸猛灌一口,被烫得直咧嘴:“行!要真出岔子,你小子赔我三顿酒!”
天刚蒙蒙亮,打谷场的老槐树下就支起了新黑板。
王念慈带着妇女队搬来长条凳,竹篾编的本子摊了一桌,红黄绿三种粉笔头在布兜里叮当作响。
双河屯的周会计站在最前头,蓝布包还挎在胳膊上,眼睛熬得通红:“我先来!去年八月十五,我替队里去县里拉盐,来回走了七天,记的是七分半工——”
“慢着!”张大山突然跨前一步,五大三粗的汉子蹲在本子前,手指蘸着唾沫翻旧账,“那年秋雨多,拉盐车陷泥里三天,我帮着推了半宿,确实是七分半!”他抬头冲杨靖挤眼,“你小子要是敢记差了,我拿算盘砸你!”
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
老黑屯的瞎眼老汉柱着竹棍摸索过来,浑浊的眼珠对着黑板方向:“我是刘瞎子,三年前帮队里修船,钉了一百二十八颗钉子,泡在水里整七天——”他伸出皱巴巴的手,“工分该是……五十八分整!”
刘会计的手突然抖了。
他翻出压在箱底的旧存根,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一行行划:“五十八分!分毫不差!”他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我当会计二十年,头回见账刻在人心里头!”
日头爬到树顶时,黑板上已经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名字。
王念慈的蓝布衫沾了粉笔灰,正踮脚往高处添字,发梢扫过杨靖的鼻尖:“你瞧,红笔是陈述人,黄笔是监督人,绿笔是核对人——”她突然笑出声,“张叔刚才非说要当监督人,说他这双眼睛比算盘珠子还亮。”
杨靖望着人群里张大山叉着腰跟人争论的背影,系统面板在眼前忽明忽暗。
“叮——”的轻响混着人声,他低头看见新蹦出的提示:“十七屯信用值+200。”
正出神,赵文书的灰布衫从人缝里挤进来,袖口里鼓鼓囊囊塞着张纸。
他凑到杨靖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省里头那位看见你们的口述账了,批了四个字——”他快速展开纸条,墨迹还没干透,“民心即印。”
杨靖的手指在纸条上轻轻一按,突然笑出了声。
王念慈凑过来看,发间的木簪碰在他肩膀上:“那县里呢?”
“县里还卡着。”赵文书把纸条重新塞回袖管,眼神往远处扫了扫,“不过我瞅着,他们的算盘珠子该换了。”
当天夜里,王念慈在油灯下装订《口述备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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