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麻线穿进纸页时“嗤啦”一声,她抬头冲杨靖笑:“封面不盖印了,我刻了行字——”她举起本子,木刻的字迹在火光里泛着暖黄,“十七屯共信,人人是印。”
春耕来得比往年早。
对岸供销社的马主任背着个绿帆布包,破天荒踩着泥路进了屯子。
他往打谷场的石磨上一坐,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听说你们这儿的人能背三笔账?”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化肥袋,“背出来的,先领肥,秋收再结账。”
张大山蹲在田埂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眼睁睁看着老黑屯的王二柱拍着胸脯背出:“前年帮队里砍松枝,五天,三十分;去年冬天挑水,二十担,十二分;上个月修晒谷场,七人,每人八分!”马主任当场在本子上画了勾,王二柱乐颠颠扛着两袋化肥就走。
“这……”张大山把狗尾巴草咬得稀烂,突然一巴掌拍在腿上,“比押地契还灵!”他猛地站起来,裤腿沾了泥也不管,“走!我也去背账——我能背出十八笔!”
清明那天,杨靖带着十七屯的老老少少去了松江边。
江风卷着纸灰往天上蹿,新立的“信用无名碑”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碑前摆着碗小米粥,是王念慈熬的,飘着跟杨靖重生那年奶奶熬的一样的香。
“早年间饿死的记账员,就是为了护半本账。”杨靖摸着碑上的刻痕,声音轻得像风,“现在不用护了,因为账在这儿——”他敲了敲自己心口。
夜里打谷场的纸灯笼又亮了。
火光映着墙上新刷的字:“印可毁,信不灭。”杨靖站在灯笼下,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跨屯仲裁庭已激活,是否任命首任庭长?”
他望着灯笼里摇晃的火苗,想起张大山拍着胸脯说“谁动账本先过我拳头”的模样,想起那家伙蹲在田埂上咬狗尾巴草的憨样,突然笑出了声。
“让张大山来。”
话音刚落,远处江面传来“吱呀”的摇橹声。
杨靖眯起眼,就着灯笼光看见一艘渡船缓缓驶来。
船头站着个人影,怀里抱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在月光下泛着铁的冷光,像是台新油印机。
张大山的大嗓门突然从身后炸响:“杨靖!你小子又背着我搞啥名堂?”他扛着半袋玉米过来,鞋上还沾着泥,“刚才马主任说要跟咱签长期赊账协议,我跟他说——”
杨靖转身,灯笼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望着张大山涨红的脸,把系统提示的事咽回肚子里,只拍了拍对方肩膀:“张叔,明儿有个重要的事儿跟你商量。”
江风卷着渡船的灯影靠了岸,油印机的金属外壳在火光里闪了闪,像块没刻完的新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