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福突然抹起脸,眼泪砸在账本上:“俺要是早有这规矩……前年俺记错了三户工分,李婶家少分半袋米,到现在见了俺还扭头走。”
第七日晌午,打谷场的白杨树筛下一地光斑。
杨靖捧着油印好的章程,纸页还带着墨香:“各屯代表按手印,不盖公章。”他把红印泥推到最前头,“这手印儿是按给自个儿的,也是按给子孙的。”
张大山最后一个上前。
他粗糙的手指在印泥里蘸了又蘸,按下去时手抖得像筛糠:“我爹当年是队长,为多记五工分被批斗……我这一按,是替他,也替当年不敢说话的自个儿赎罪。”
赵文书举着相机“咔嚓”一声,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这比红头文件实在,倒像……法律。”他摸着相机皮套笑,“等洗出来,我给县档案室送一份。”
当夜,杨靖在系统面板上敲下最后一个字。
金光裹着墨香从面板里涌出来,在仓房墙上投出章程的影子。
他把三份章程分别收进铁匣、交给刘会计,最后递给王念慈时,指尖蹭过她手背:“等咱们老了,坐墙根儿给娃们念。”
王念慈低头看章程,发梢扫过红手印:“到那会儿,娃们该说‘爷爷奶奶真能折腾’。”
窗外突然起了风,十七把火把在松江边忽明忽暗,连成一条晃动的光带,像本燃烧的账本,缓缓淌向对岸。
杨靖关窗时瞥见仓房铁匣,锁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里面装着十七屯的底气,也装着他的心事。
后半夜,杨靖被一声轻响惊醒。
他摸着黑坐起来,听见仓房方向传来“咔嗒”一声,像是什么金属碰了锁头。
奶奶的旧蒲扇从床头掉下去,他弯腰去捡,却摸到地上一片潮湿——不知何时,月亮被云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