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病情才勉强稳定下来,转入单人特护病房。高烧退了,肺炎得到控制,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脸色是病态的白,原本就沉静的气质如今更是添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源自身体和精神的深度疲惫。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眼神也是涣散的,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配合治疗。
林启几乎寸步不离,除了军校必要的课程和训练(他坚持不落下),其余时间都守在病房里。白玉、猎犬和墨影也轮流来看望,带来些清淡的饮食或必要的文件。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声和林启偶尔低声询问白羽是否需要什么的声音。
白砚翎没有再出现过。那天在走廊被彻底驱逐后,他似乎终于认清了自己“外人”的身份,或者说,被那堵同仇敌忾的防线彻底挡在了白羽的世界之外。只是,有些执念和悔恨,并不会因为被拒绝而轻易消散。
第四天下午,白羽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靠在摇起的病床上,正听着林启用平板给他念一份最新的舰队战备简报(删减版),冰蓝色的眼眸半阖着,目光落在窗外下午明净的天空,显得有些空茫。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
不是护士,也不是猎犬他们。
白砚翎站在门口。
他似乎特意整理过自己,胡子刮干净了,头发也梳理过,但眼底的红血丝和眉宇间深刻的憔悴却无法掩盖。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指节发白。他看到病床上的白羽,琥珀色的眼眸瞬间剧烈波动,里面翻涌着痛苦、思念、卑微的渴求,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希冀。
林启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挡在了病床和白砚翎之间,冰蓝色的眼睛里再次燃起警惕和抗拒的火焰:“你怎么又来了?!出去!”
白砚翎的目光艰难地从白羽身上移开,落在林启脸上,声音沙哑干涩:“林启……我就看他一眼……送点汤……我熬了很久……”
“不需要!”林启斩钉截铁,张开手臂,像护崽的母兽,“我爸不需要你任何东西!你走!”
“林启……”白砚翎试图上前一步。
“别过来!”林启厉声喝道,同时身体前倾,用力推向白砚翎的胸口,想把他推出门外。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又大病初愈不久,力气有限。白砚翎猝不及防被他推得踉跄后退,手中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盖子摔开,里面熬得浓白的汤汁洒了一地,香气弥漫开来。
这一下似乎刺激到了白砚翎某根紧绷的神经,他下意识地抬手格挡,手臂一挥,力道没收住,将林启猛地推搡开去!
“林启!”一个低沉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猎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显然也是来探望的。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被推得向后倒去的林启,将他牢牢护在身后。猎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盯着白砚翎,眼神不善:“白砚翎!你他妈疯了吗?!对小孩动手?!”
白砚翎也愣住了,看着自己刚才推搡林启的手,又看看被猎犬护在身后、脸色发白、咬着嘴唇倔强瞪着他的林启,脸上血色尽褪,慌乱道:“我不是……我没想……林启,对不起,我……”
“够了。”一个平静到极致的声音从病床上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冰凌,瞬间刺破了病房内剑拔弩张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病床。
白羽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睁开了眼睛。他靠在枕头上,冰蓝色的眼眸不再空茫,而是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厚重的冰层,隔绝了所有温度。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地上狼藉的汤渍,扫过一脸怒容的猎犬和被他护在身后、眼圈发红的林启,最后,落在了僵立在门口、神情仓皇痛苦的白砚翎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恨意。
只有一片彻底的、审视般的漠然。
“猎犬,带林启出去休息一下。”白羽开口,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有些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指挥官……”猎犬皱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白砚翎。
“没事。”白羽打断他,“去吧。”
猎犬看了看白羽平静无波的脸,又狠狠瞪了白砚翎一眼,这才揽着林启的肩膀,低声说:“走,小子,咱们外面等。”林启挣扎了一下,但看到白羽的眼神,最终还是咬着唇,跟着猎犬走出了病房,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内,只剩下白羽和白砚翎,以及一地的狼藉和弥漫的汤香。
死寂。
白砚翎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看着白羽,喉咙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悔恨、爱意、痛苦、解释的欲望……所有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