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说今年春节前肯定回来。母亲总这样安慰他,可小杨知道,父亲在南方工地的日子并不轻松。每周一次的信笺上,父亲的字迹总是歪歪扭扭,像被雨水泡过的木炭。信里说工地附近的江水总是灰蒙蒙的,说工友们蹲在铁皮棚子里啃馒头时,总想起家里灶台上温着的红薯粥。
小杨记得父亲走的那天,村口的老槐树刚抽新芽。父亲把皱巴巴的二百块钱塞进他书包,转身时,藏青色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得发白。如今,那件裤子就挂在门后的钉子上,像一面褪色的旗帜,在寒风中轻轻摇晃。
腊月二十三的清晨,小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赤脚跑到院门口,看见个浑身落雪的人影,正把鼓囊囊的蛇皮袋往门廊下拖。那人抬起头时,小杨愣住了——父亲的脸被冻得发紫,眉毛上结着冰碴,右脸颊有道新鲜的擦伤,像被砂纸磨过。
咋不戴手套?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父亲憨笑着搓手,指关节处裂着血口子。小杨这才注意到,父亲脚上的解放鞋底已经磨穿,脚趾头从破洞里探出来,冻得通红。
在工地摔了一跤,不碍事。父亲轻描淡写地说,可小杨看见他撩起裤腿时,小腿上缠着发黄的纱布。母亲端来热水,父亲把脚泡进去的瞬间,小杨听见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天晚上,父亲从蛇皮袋里掏出个铁皮饭盒。打开时,一股混着油墨和汗酸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个肉包子,每个都用油纸包着,最上面那个还冒着热气。
工地食堂的师傅手抖,我多给了两块钱。父亲把包子推给小杨,自己却就着咸菜啃馒头。小杨咬开包子时,发现馅里混着碎纸片——那是父亲从工地的废料堆里捡来的包装纸,被他小心地裁成了方形。
夜里,小杨听见父母在隔壁低声说话。父亲说工头拖欠工钱,说江对岸的工厂总在夜里排放黑烟,说有个工友的腿被钢筋扎穿了。小杨把脸埋进枕头,闻见父亲身上那股陌生的气味,像铁锈混着潮湿的泥土。
除夕那天,父亲执意要去镇上的理发店。小杨跟着去,看见理发师举着电动推子犹豫不决。父亲的后脑勺有道疤,头发长得参差不齐,像被狗啃过的草垛。
随便剪剪,省得费电。父亲笑着说。可当理发师撩起他后颈的头发时,小杨愣住了——那里有片硬币大小的皮肤,色比周围浅得多,像块被漂白的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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