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临又走回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声回答：“铃……阿婆叫我小铃铛……”
“小铃铛，”苏临放缓语气，“你阿婆和村里其他人，是被穿黑衣服的人抓走的，对吗？”
小铃铛用力点头，眼圈又红了。
“你想救他们吗？”
小铃铛愣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点头，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渴望和绝望的神情：“想……可是……阿婆说……那些坏人很厉害……我们打不过……”
“如果我们帮你呢？”苏临看着她，“我们也要去找那些坏人，去那个‘大门’的地方。但我们不会按他们想的走。你愿意跟着我们，给我们指路，避开那些‘眼睛’吗？作为交换，我们尽力帮你救阿婆。”
小铃铛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微弱的希望火光。她看着苏临，又看看他身后的莉亚、红叶，还有石坳里的老摩根和颜如玉，嘴唇哆嗦着：“你……你们真的……愿意帮我？不怕……不怕那些坏人？”
“怕。”苏临实话实说，“但我们没得选。你也没得选，对不对？”
小铃铛沉默了，低下头，用脏手背抹了抹眼睛，再抬起头时，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像是认命，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她点了点头，声音依然很小，但清晰了点：“嗯……我带路……我知道……有几条老路……是阿婆采药时走的……那些‘眼睛’可能看不到……”
“好。”苏临站起身，“你先过来，吃点东西，暖和一下。天亮我们就出发。”
他让红叶带小铃铛去石坳里，给她一点食物和水，又让莉亚找了些干燥的苔藓和树叶，简单给她弄了个能躺下的地方。小铃铛饿坏了，拿到一块压缩干粮，狼吞虎咽，差点噎住，红叶赶紧给她拍背递水。
苏临走到石坳口，和莉亚并肩站着，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
“你觉得怎么样？”他低声问莉亚。
莉亚看着石坳里那个缩在叶子堆里、很快因为疲惫和温暖而沉沉睡去的小小身影，眼神复杂：“她很害怕，也很悲伤……那些情绪是真的。但她身上被种下的能量残留……有点怪，我说不清，不完全是暗属性，还有别的……被污染的自然之力，就像摩根先生说的。可能……她或者她口中的‘阿婆’，也不是普通人。”
“这沼泽里，哪有普通人。”苏临扯了扯嘴角，没什么笑意。“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指的路，我们得信，但也不能全信。你多留意她。”
“明白。”莉亚点头。
后半夜相对平静。小铃铛睡得很沉，偶尔会惊悸般抽动一下，发出含糊的梦呓，都是“阿婆快跑”、“别抓我”之类的。
苏临和红叶轮流值完了后半夜。天快亮的时候，沼泽里起了更浓的雾，白茫茫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又湿又冷，冻得人骨头缝发凉。
当天边第一缕惨白的晨光艰难地穿透浓雾时，小铃铛醒了。她看起来精神好了点，但眼睛里的惊恐没散。她吃了点东西，就主动走到苏临面前，仰着小脸说：“我知道……该走了……白天的雾更浓，有些‘眼睛’会睡觉，是好时候。”
在出发前，苏临让老摩根又用仪器仔细扫描了周围，特别是小铃铛指的那个西南方向。屏幕上很干净，没再出现暗红标记。不知道是吊坠被屏蔽的原因，还是对方真的没在附近布置。
“走吧。”苏临背起颜如玉。颜如玉的状态还是不好，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心生命之叶的光芒又黯淡了一丝。时间真的不多了。
小铃铛走在最前面，她个子小，在沼泽里行动反而灵活。她带的路确实古怪，有时明明看着前面是密不透风的灌木丛或者深不见底的泥潭，她七拐八绕，居然能找到一条被苔藓和藤蔓掩盖的、勉强能过人的小径。有时需要蹚过及膝的污水，她也会特意挑选水底有坚硬碎石或老树根的地方走。
“这里……阿婆说以前有条小河，后来干了，留下这些石头……”
“这棵树是空的，后面能穿过去，省得绕大弯……”
“这片水看着浅，下面是流沙坑，阿婆的邻居就是掉进去没的……”
她一边走，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小声说着，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
莉亚跟在她后面不远处，时刻感知着周围的能量和生命波动。确实，小铃铛带的路上，那种令人不舒服的、带着窥视感的能量节点（‘眼睛’）很少，偶尔遇到一两个，也显得很黯淡，像是休眠了。
看起来，她真的在尽力避开危险。
走了大半天，浓雾始终没散，反而因为太阳升高，水汽蒸腾，变得更浓了。能见度时好时坏，最差的时候只能看到前面人的背影。环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中午短暂休息时，小铃铛凑到苏临身边，小声说：“再往前走……会到一个‘三岔口’……左边是死路，通往一个很深的毒水潭，里面有吃人的怪鱼；右边看起来好走，但路上有很多‘会叫的石头’，一踩上去，声音能传很远；只有中间那条，看起来最难走，要穿过一片‘鬼嚎林’，但那是阿婆说过……唯一能悄悄接近‘大门’附近老了望台的路。”
“鬼嚎林？”红叶挑了挑眉毛，“名字挺唬人。”
小铃铛缩了缩脖子：“因为……那里的树被瘴气熏久了，风一吹，树枝摩擦的声音像好多人在哭……而且林子里有迷惑人的雾气，容易走丢。阿婆每次去采一种只有那里才长的药，都要系上很长的绳子，牵着走。”
“那就走中间。”苏临拍了板。比起明确的陷阱和可能暴露的声响，迷惑性的地形反而好应付些，他们有莉亚的自然感知和自己的混沌感应，不容易彻底迷失。
休息了二十分钟，队伍再次出发。果然，没多久，前方雾气中出现了一片影影绰绰的、形态格外扭曲怪异的树林。树木的枝干像痉挛的手指一样伸向灰白的天空，树皮是那种不健康的灰黑色，挂着湿漉漉的、颜色暗沉的藤蔓。还没进去，就听到风穿过林间时，带起一阵阵忽高忽低、确实像无数人呜咽哭泣的尖啸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是这里了。”小铃铛停下脚步，手指绞着破衣角，有点害怕地看着那片林子，“要……要手拉着手走吗？阿婆说，这样不容易丢。”
“不用。”苏临说，“莉亚，你打头，用你的藤蔓做标记。小铃铛，你跟紧莉亚。红叶，你断后。摩根先生，跟在我旁边。注意脚下，注意呼吸，感觉不对劲立刻说。”
安排妥当，一行人踏入了“鬼嚎林”。
一进去，感觉立刻不同了。外面的雾气只是湿冷，这里的雾气却带着一种淡淡的甜腥味，吸进去有点头晕。那些呜咽般的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分辨不出方向。树木的形态在浓雾中扭曲变幻，有时候看着像人，有时候又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莉亚很谨慎，每走一段距离，就在经过的树干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藤蔓记号。她的自然感知在这里受到了不小的干扰，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只能勉强分辨出近处的情况。
小铃铛紧紧跟在莉亚身后，一步不敢拉下，小脸绷得紧紧的。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周围的地形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扭曲的怪树和呜咽的风声。但苏临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太安静了。不是说风声，而是……其他声音。虫鸣，鸟叫，甚至沼泽里常有的那种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在这里完全消失了。只有风声，和他们自己踩在潮湿落叶和泥土上的沙沙声。
而且，他感觉背上的颜如玉，身体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点，呼吸也变得稍微急促。
“如玉？”他低声唤道。
颜如玉没有完全清醒，但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安的梦魇，嘴唇轻轻翕动，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好多……看着……好冷……”
苏临心头一凛。颜如玉的圣光体质，对邪恶和污秽的能量格外敏感。她在昏迷中都能感觉到不适，说明这林子里……
他立刻提升混沌感知的强度，不再只是探路，而是仔细感应周围的能量场。
这一感应，他后背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就在他们周围，那些扭曲的树干里，那些垂挂的藤蔓后，甚至脚下潮湿的泥土中……藏着许多极其微弱、但充满了冰冷恶意的能量点！它们像是陷入了沉睡，或者处于低功耗状态，之前竟然没被发现。但此刻，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这群“活物”的侵入刺激了它们，一些能量点开始缓缓“苏醒”，散发出更清晰的窥视感。
不是天然的瘴气怪物。是魔法造物！是“眼睛”！
“停下！”苏临低喝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立刻停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四周。
莉亚也感觉到了，脸色发白：“我们……被包围了？什么时候……”
小铃铛也吓呆了，她惊慌地看着周围熟悉的、却又忽然变得陌生的树林，带着哭腔说：“不对……不对啊……阿婆说这里没有‘眼睛’的……以前都没有的……”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只有一个解释——微笑俱乐部的人，更新了这里的布置。小铃铛知道的“安全”路线，已经不安全了。
就在这时，离他们最近的一棵怪树，树干上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一颗镶嵌着的、鸽子蛋大小的暗红色晶体猛地亮了起来，像一只真正睁开的、冰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们！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周围几十棵树上，同时亮起了暗红的“眼睛”！
刺耳的、高频的警报声，瞬间从那些“眼睛”中爆发出来，穿透呜咽的风声，尖利地响彻整片鬼嚎林！
暴露了！
“跑！”苏临大吼，“别管方向了！往前冲！冲出这片林子！”
他话音未落，那些被激活的“眼睛”中，猛地射出一道道暗红色的纤细光束，如同激光般切割开浓雾，朝着他们攒射而来！
